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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初夏,宣府地面暑气初升,皇商局盐商白仓等数人,衣饰齐整,手捧奏疏,直趋通政司。那奏疏写道:“巡抚都御史蔡天佑,滥施科罚,每淮盐一万引,正价之外复加罚银五千两。商等脂膏耗尽,实难支撑,伏乞天恩查勘退还。”

通政司不敢迁延,即日将奏疏转呈御前。户部堂官梁材接旨,当即召集部僚议事,覆奏道:“奉钦命查勘,此罚银既属额外加征,当尽数退还。商人所受损失,可于新开引盐内补给,以安商心。”

疏本刚发,户科给事中郑一鹏等已闻消息,于是上疏,言辞恳切:“臣等昔年曾见巡抚敕谕,许其便宜措置,原是为边储紧急计。今白仓所诉科罚,纵使属实,想来蔡都御史或是因边饷匮乏,暂行权宜;或是见商人垄断厚利,故为重裁抑之举。若一概听其退还,不免堕入商贾欺诈之术,反令实心任事者寒心。且新开引盐本为疏通盐法,若用以补给罚银,更恐紊乱旧制,断不可行。”

梁材闻之,便猜测到郑一鹏等人逢奏便驳,已然视军国事为儿戏,但是也不管他。

两疏同呈,朱厚照本着谨慎不偏袒的心态将疏本反复批阅,朱笔批道:“区画钱粮,自有公正之道,何乃于盐价外无故罚金?蔡天佑科罚无名,着令具状回奏。”

旨意传至宣府,蔡天佑大惊。他本是两榜出身,素以干练自许,闻皇帝诘问,忙连夜秉烛拟疏自辨,字间满含委屈:“盐利丰厚,商人趋之若鹜,每日争先纳引,络绎不绝。臣所罚之银,并非中饱私囊,实乃补给代府久缺禄米、缮修边地倾颓城垣,兼及往来馈遗、燕享属吏之需。前奉圣谕许臣便宜处置,代府禄米匮乏,亦系奉旨通融补给。商人们获盐利之重,稍佐公家之急,于理于法,当无不可。”

疏本再递至户部,梁材阅罢,心中暗斥蔡天佑行事孟浪,再令部员集议,又差人查核旧档,复议道:“成化年间,每盐一引,输米不过三四斗,折银亦止四五钱。祖宗立法之意,原在疏通盐法,以备缓急。近年价渐增至七钱五分,后虽定夺六钱,已属加征。今蔡天佑于正价外复罚五千两,殊失祖宗体恤商民之本心。其所称支销各项,多有冒破之嫌,恐未尽属实。”

此覆议一上,朱厚照顿生不悦,掷下朱批:“蔡天佑科取累商,身冒宪令,如此行事,何以约束下僚?补给禄米固为公用,那馈遗燕享之费,岂尽出公帑?着巡按御史即刻赴宣府,逐一核实具奏。白仓等商人若有多纳盐价,即行处给。蔡天佑暂解职,罪候勘明再定。”

旨意一下,朝野皆知。宣府城内,蔡天佑闭门待勘;盐商们悬心观望;巡按御史星夜启程。一场盐案,闹得沸沸扬扬,传遍九边。

这边厢,都督同知桂勇闻大同有警,披星戴月驰援,待其领兵至镇,鞑虏早已遁去。

京师却又收到陕西军报:总督陕甘宁军务、右佥都御史毛伯温奏称:“虏寇犯神木、永兴等堡,臣率军败之;复侵松萌岩,再击再败。”

军报传至军机处,杨一清、王守仁、张仑见此捷讯,忙携奏本呈到御前。一月以来因宣府盐案、边地兵饷所积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朱厚照龙颜大悦,即令兵部录叙诸将战功。

同时朱厚照见宣府军情稍解,郭勋又率兵在镇,觉着趁此机会核查宣府军备是个好时机,于是诏令户部核宣大军储。

尚书梁材举荐户部侍郎冯清。

遂命户部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冯清,往核宣府镇军饷。

未几,冯清奏言:“宣府一镇,自弘治九年以来,兵额、粮需日渐加增,月累月积。臣今按军籍核查,官军实有七万七千六百余员名,每年应支粮米九十七万八百余石。较弘治年间,兵额增一万九千五百有余,是故岁需粮米亦当增三十一万三千二百余石。

然本镇屯民年纳赋税,及各郡县解运粮饷,仍守旧额,未敢增益。间或发内府帑银、招商中盐,亦皆为防备虏寇大举入犯,供客兵增援戍守之用,于本镇主兵所需,实无补益。且本镇屯粮多因灾荒拖欠,山西民运边饷虽准折换为河东盐银,却一笔未到。今通盘核查,本镇官军积欠月粮、布花、折俸等银,已约七十二万九千余两,不知以何法填补?或请大发内帑,或多招商中盐,或有其他奇策长计,伏望诏命廷臣集议定夺。”

疏章,朱厚照闻冯清所奏,顿时气的肝肠作痛,即命户部议处。户部覆奏:“正德八年,都御史丛兰曾核实宣府官军六万七千四百余员名,今依冯清所言,又增一万二百余人,不知此增兵起于何时?且自正德九年至今,仅十有三年,前后发帑银、开盐引、改漕粮折银,总计已达四百万两有余。纵使兵增粮缺,亦当可通融补给,却仍匮乏至此,此乃臣等未能明白之处。

当令冯清及郎中於敖,核查该镇现存兵额、粮数各多少,近来发去盐引及招商中盐已支、未支各多少,有无虚冒、侵吞等弊端;现今各城堡积储粮饷,可支应主、客兵多少时日;其所请发帑、开盐之议,应否准许;本镇官军历年粮布、俸银有无拖欠 —— 均需逐一查明奏报。”

朱厚照见此便令内阁拟票。首辅毛纪见宣府近来未有大捷,又逢此粮饷大案,恐军中哗变,拟票请暂缓核查。王琼见此票,却反驳道:“如今宣府由郤永代管,又有京营兵驻守,他们岂能闹得起来?” 于是内阁改拟票,令冯清同巡抚周金及於敖,严加核查。

朱厚照准其议,又下敕书给户部:“本镇历年所欠岁供钱粮,着户部行文各府抚按官,督令速速解发,不得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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