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帝和皇后的神色，几乎一刹那凝重了下来。
太子凤修承，一生遇到的刺杀大大小小。记忆里最深的一次，还是一年前，太子微服江南查案，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导致太子那次受了很严重的伤。
“交给朕。”天成帝转着扳指，举手投足间，帝王威严尽显。
“凤宁，你和王家的婚事，暂且作罢。”
“多谢父皇。”盛欢闻言，眼前一亮。毕竟这个暂且嘛，是可以忽视不计的，反正最后都不会成。
她扬起笑脸，抱住了帝后的胳膊：“儿臣就知道，父皇母后最好了。”
“你啊。”天成帝和皇后失笑，凝重的气氛都一扫而空，皇后看到天成帝看过来，多年夫妻，自然了解自己丈夫，她点了点小女儿的脑袋：
“你今日累了，母后带你下去好好休息。”
盛欢点头，眉眼无忧：“好。”
盛欢和皇后离开后，天成帝抬手，唤来暗卫，声音冷沉：
“去查。”
——
星华殿。
原主未出宫时的宫殿。
“今日，可是被吓到了？”
皇后替女儿整理头发，柔声询问。她的声音很轻，很慈爱。
盛欢摇头，凤冠上的流苏摇曳：“母后，儿臣才没有被吓到。”
她脸上带上了些恼意，挽住了皇后的胳膊，抱怨：“母后你说，王相府他们是不是特别瞧不起儿臣，明明儿臣可是大景的公主，背后有母后你们撑腰，他还敢大庭广众之下让儿臣下跪。”
“如果儿臣跪了，以后其他姐姐妹妹嫁人的或者没嫁人的，是不是也得跪，他当真是用心险恶。”
“母后，儿臣想，儿臣还是得要有自己的本事才是。”盛欢抬头，认真道：“儿臣以后，才不要一直待在闺阁了。”
“不论你想做什么，母后都不阻拦。”
大景国有公主当将军的，以前女儿天真烂漫，被保护得太好，现在经历了这一遭，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后怜爱的摸着女儿的额头，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此事，王相针对的，或许不仅仅是你。”
“啊？”
皇后看着小女儿，眼眸微深，继续：“我的凤宁，是被迁怒了。”
“啊？”盛欢更迷茫了，那双好似浸了水的眼珠子，好似星辰一般，格外的亮：“母后，是什么意思？”
“科举制。”
皇后压低声音，缓缓道：“王相已经不是以前的王相，他加入了士族，只为士族子弟开道。”
盛欢凝眉。科举制？这个世界的科举制还在初期，但其实推行起来很坎坷。被很多士族阻拦。
毕竟这制度一旦兴盛，士族必定受创。
换句话也就是说，科举制现在虽在进行，但下层读书人其实还是很难出头。
“凤宁。”皇后伸手，拆下了盛欢发髻上的首饰，她不是无知妇人，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自然懂一些事：“虽说现在有了印刷术，但书本和其他资源一直被贵族垄断。寒门、百姓依旧很难接触到书本。”
但下层一旦能考上来，可以说是，天赋卓绝，难得的天才。
皇后没说这话，她笑容温和但又带了些许愁容：“你太子哥哥大力支持科举制，之前遇刺，母后就猜到有这一点。”
“但从来没想过王相……”她一顿：“若是真是王相他们所为……母后却也并不意外。”
“竟是……”
盛欢面上做出惊愕样子。但她已经循着原主的记忆去找，也发现了，这个世界市面上的印刷术，还只是比较基础的雕版印刷术，若是活字印刷术……
士族再不能掌握唯一资源……王相他们……
盛欢心里有了想法。
皇后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拆完了女儿发髻上的首饰后，唇瓣微启：“天色太晚了。你先洗漱，早日休息，要不然明日没有精神。”
“我知道了，母后。”
——
王相府。
一场宴会狼藉收场，众宾客离开时，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却已经酒足饭饱。
“相爷，您没事吧？”
王相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悬一旁的王夫人及时扶住了。
“回书房。”王相沉声，挥开了她的手。
王夫人被挥开时，脚下还有些虚软。
她愣愣的看着丈夫的背影，难得的失神了。
王夫人是真的没想到，一个被养得那么天真的公主，竟然会让丈夫有这么慌张的一天。
看来，凤宁公主就算软和，也只是对家人软和，就像她刚才说的，她是公主，是君。
这样性子的公主若是嫁进来，小儿子……
王夫人想着，看向了王三公子王楚恒。
王楚恒一脸忧郁，郁郁寡欢：“母亲，儿子先回去了。”
——
王楚恒回了自己院子。
让下人提了热水，沐浴。
水汽环绕中，王楚恒闭着眼睛，不知多久，突然感觉到肩上落下了一个柔软的触感。
“公子……”
他猛地睁开眼睛，拉住了来人的手。
“啊！”
一声娇呼，何云珠顺势就倒进了浴桶里，身上的衣衫沾了水，变得透明。
“你怎么来了。”王楚恒看到这一幕，口干舌燥。
“公子……”何云珠柔若无骨的趴在了男人怀里：“您别难过，公主不识明珠，丢了这个世上顶顶好的公子。可奴婢最知道，公子有多好……”
她伸手。
“你个小妖精，又来招我。”
“公子，难道不想吗？”
王楚恒眼中一动，直接把人按在了浴桶上，压了下去。
两人并未察觉，房顶上，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放下了瓦片。
——
凤仪宫。
“凤宁睡下了？”
天成帝看到皇后回来，问道。
“睡下了。”皇后眉眼如水：“那丫头还说要自己有本事才是，以后，才不会有人背地里轻视她。”
天成帝失笑，摇头。
“她有上进心，也好。而且，自己有本事，那拳头才硬。”
帝后说了一会儿话，就见暗卫回来了。
“皇上。”
暗卫呈上东西。
天成帝看过来，接过，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去。
他越翻越快，气得胸口都起伏了！
“王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皇上。”皇后一惊，连忙抚着天成帝的后背顺气。
天成帝揉着太阳穴，脸色铁青的把东西递给皇后。
“梓童也好好看看。”
皇后闻言，伸手，接过。然后，她往日柔和的唇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罕见的冷了脸。
“王楚恒房里竟有人！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还有心情和婢女做……做那种事！”
“欺人太甚！”
“梓童莫气。”天成帝安抚的揽着她的肩：“是朕看错了人。以后再给凤宁找个最好的。”
他神情淡漠：“王相府，不是好去处。”
皇后闻言，虽生气，但也冷静了下来，眼皮沉重。
“皇上，修承的事……”
“莫慌。”
“修承此次微服，带足了暗卫。”天成帝说着，突然看向地上跪着的暗卫：“朕今日，怎么没有看到凤宁的暗卫。”
他声音威严：“去了哪里。”
天成帝挑中了两个天字辈的暗卫送给女儿，就是唯恐她会受委屈。
今日这种事，竟不出现。
地上的暗卫跪地。
“皇上，属下打听过了。天六和天十三，在太子殿下离开前，被公主派去保护太子殿下了。”
“那丫头！”天成帝闻言，气笑了：“她太子哥哥那里那么多人，还用她送人，太子也是，连妹妹的暗卫都收。太不像话了！”
“皇上。”皇后闻言，虽然也气，但竟没有很意外：“上次修承受了那么重的伤，躺在床上昏迷了好几日，凤宁都被吓哭了好几宿，整日睡不着，她和修承这是兄妹情深，你就不要怪她了。”
“梓童这是冤枉朕了。”天成帝闻言，连忙喊冤，他自然也没生气：“朕是气她，这种事也不说。若是她受了委屈，朕和梓童还以为她身边有暗卫，不知晓怎么是好。”
“皇上慈父之心。”皇后浅笑盈盈：“回头臣妾去教训教训她。”
天成帝听到这话，却立刻摇头：“凤宁这是担心她太子哥哥，也是好心。等太子回来，教训他就是了，梓童别吓到了凤宁。”
皇后闻言，拿着帕子捂住嘴，笑起来。
天成帝见状，直接转过头，当没看到。
“皇上，皇后娘娘。明王殿下在天禄殿求见！”
正在这时，殿外，朱大伴又匆匆的跑了进来。
天成帝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三儿子为什么天那么黑还会进宫了。想来，是为了他妹妹。
“朱大伴，你去，带明王过来。”
——
星华殿。
盛欢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天成帝说得没错。原着里，原主少了这两个暗卫，确实很多事……都很不方便。
后来，太子出事……这两个被原主派去保护太子的暗卫，自然也没能回来。
盛欢掐着手指。
距离太子出事，好像，就只有三个月了。
说起来，原主今日被王相下马威，就是仗着原主两个哥哥不在京，另一个哥哥不在相府这边喝酒席，一时管不到他。如果他成功了，那就是木已成舟……
说起来，原主的太子大哥，这会儿出门办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还没有回来。
而原主二哥，战场将军，守镇边关。
三哥嘛，傻白甜一个，在公主府那边招待客人呢。
——
凤仪宫。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明王殿下见过礼，眼神就已经往四周看去，显然在寻找着什么。
“修明。”皇后上前，扶起了他：“可是为了你妹妹来的？”
“正是。”明王殿下深邃的五官立体帅气，此时，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怒气。
“父皇母后，儿臣已经听说了凤宁在相府发生的事。她没事吧？”
他这妹妹心思细腻，就怕会暗地里偷偷哭鼻子。
“没事。”皇后知道小儿子担忧，解释道：“凤宁可是看得开，你这个做哥哥的可别小瞧了他。”
明王殿下着急：“她真的没哭？她之前瞧着，挺喜欢那个王楚恒的。”
正因为妹妹喜欢，明王才会着急。
“自然没有哭。”天成帝也接话道：“凤宁以前虽有些喜欢那王楚恒，但到底没接触过，又能有多喜欢。天下好男儿多的是，颜色好的男儿更是多的是，以后，尽让她挑。”
“对了，修明，凤宁以后是不会嫁进王家了，你可以好好瞧瞧，身边有没有什么样的好儿郎。”
明王闻言，入了心。他若有所思。
“父皇，您的意思，儿臣知道了。”
明王会意，父皇说得对，他得多找些品貌俱佳的儿郎。这样一来，就算妹妹以前是真的喜欢那王三公子，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在她面前晃着，她也得收回心。
“儿臣去看看凤宁。”他还是不太放心，想瞧过人再走。
“天色那么晚了。”皇后闻言，出言阻止：“本宫也是刚从星华殿回来，回来时，凤宁已经睡下了。修明，你有什么事，明日再和你妹妹说。”
“今晚出了这种事，让你妹妹好好休息休息。”
明王殿下想想也是，就此作罢。
——
翌日。
盛欢醒来后，去和皇后说了会儿话，就往皇家书阁里跑，至于外界的纷纷扰扰，也扰不到她这里来。
“参见公主。”
书阁太监看到盛欢到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皇宫里，就算大家都知道了凤宁公主成婚当夜跑回了皇宫，也知道了外面的事，但谁也不敢在盛欢面前嚼舌根。
“你来得正好。”盛欢抬眸：“本宫现在对印刷术很有兴趣。你去，把相关的资料、文书都找出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有些东西，得有个出处啊，盛欢想。
太监有些疑惑公主怎么对这种书感兴趣，但面上不显，垂首：“是，公主。”
在太监去拿书时，盛欢也走到了一楼书架处。
皇家书阁很大，里面藏书无数，收纳了很多朝代的书籍，孤品更是数不胜数。
她好似随意，走了几步，就从书架里挑出了一本出来。
又挑了一会儿，等她回到座位上时，手中已经拿了好几本书。
“公主，这是您需要的、有关印刷术的其中一些书籍。”
书阁太监抱着怀里，几乎快比他高的大摞书出现。与此同时，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姿势的太监。
“嗯？”盛欢看着他们的姿势，嘴角几不可查微抽：“先放着吧。”
太监动作轻巧，熟练，放下。
但，并未离开，一直候着。
“本宫这里留下檀月就是，不需要你们伺候，都退下吧。”
盛欢坐在座位上，纤细的手指翻开书页，随口道。
“是，公主。”书阁太监悄无声息退下。
他们离开后，书阁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几许鸟鸣传来，盛欢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已然沉浸。
“凤宁。”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在看书的盛欢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