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上一次踏出乾清宫，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站在殿外，皇帝深吸一口气，将搀扶着自己的杜公公轻轻推开。
下一刻，皇帝站立不稳，身体无法控制的朝后面倒去。
杜公公急忙将皇帝扶住。
“去坤宁宫！”
等到彻底稳住身体，皇帝开口吩咐。
“陛下，马车已经备好。”
杜公公在有倾向性的引导。
“走着去！”
皇帝那略带虚弱的声音中，透着不容反驳的味道。
杜公公只得无奈的领旨。
走下高高的台阶，差不多用去了皇帝一刻钟的时间。
“陛下，还是坐车吧！”
杜公公再次轻声提出了请求。
“怎么？嫌朕走得慢？”
皇帝略微提高了音量。
“奴婢不敢！”
若不是搀扶着皇帝，杜公公恐怕会立刻跪下请罪。
“说不定——这是朕最后一次出乾清宫了！”
皇帝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忧伤。
皇帝出行，随行的太监侍卫至少也有数十人，有许多都听到了皇帝的轻叹。
“陛下万岁！”
杜公公的语气有些哽咽。
“万岁——”
皇帝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神色复杂。
“陛下若真是有——有那么一日，臣一定会殉死。”
有人快步上前，在皇帝面前跪下。
声音稚气未脱，是侍卫李漠。
“李漠，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家伙，皇帝问得无比认真。
“臣明白！”
磕一个头，李漠的语气无比坚决。
“起来吧，小小年纪，你还有大好的前途。”
“陛下的身边，不能没有侍卫。”
小家伙的脑袋依旧抵在古老的石板上。
“还不快点让开。”
杜公公在一旁大声呵斥。
“你吼他做什么？”
皇帝转头看了杜公公一眼。
杜公公立刻闭嘴。
“起来吧！”
面对心腹的长子，皇帝的语气十分柔和。
“请陛下成全！”
李漠纹丝不动。
“朕的话都不听了？”
皇帝的语气中，依然听不出有不悦的情绪。
李漠这才从地上爬起，侧身让出了道路。
“小小少年郎，如同初升的朝阳，必定会光芒万丈！”
拍一拍李漠的肩膀，皇帝继续缓缓前行。
注视着皇帝的背影，李漠已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李朝遭遇不测，李漠一家惊惶失措，是皇帝将他带到身边，一入职就是三等侍卫。
是皇帝让他去文华殿读书，好让他给自己的未来拓展人脉。
也是皇帝在他受到族人欺凌的时候，派杜公公去给他撑腰，还让他拜杜公公为师。
杜公公是谁？
是乾清宫的总管，是武学大家。
如今皇帝病重，朴实干净的李漠认为除了殉死，再也没有其他报答天恩的办法。
从乾清宫到坤宁宫，皇帝走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的坤宁宫，气氛十分紧张。
太后、老祖宗、德太妃、顺太妃——
一群人齐聚在坤宁宫，等待着皇后度过生死关头。
站在屋外，听着皇后嘶哑的呼喊，皇帝神色平静。
有太监搬来藤椅，被杜公公凶狠的眼神逼退。
这些太监的小心思，杜公公是再清楚不过。
“太子呢？”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
“同太后在一起。”
回话的自然是杜公公。
“如果是皇子，朝堂上劝朕纳妃的声音会少上许多，可朕的心里，更希望是公主。”
皇帝开始畅想起未来。
在另一时空，他就是个女儿奴。
杜公公不知该不该答话，干脆选择沉默不语。
“听说信义伯的嫡女，长得倾国倾城？”
皇帝突然问出一句。
信义伯，外戚之一。
“是！”
听到皇帝的问话，杜公公突然有些紧张。
最近几月，他几乎与皇帝形影不离，不知皇帝是从何处得知。
“长得好也就罢了，听说她还熟读诗书，写得一手好字？”
“是！”
杜公公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
皇后凄惨的叫声，与平日端庄的形象大相径庭，杜公公怕皇帝此时生出别样的想法。
诞下两个孩子，皇后今后就算保养得法，也无法与那些含苞待放的绝色相比。
“唐瞎子给她看过，说她有君子气！”
皇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
唐瞎子，是京城有名的术士，占卜无人能及。
“这个——奴婢不知！”
“你在紧张什么？”
“奴婢——奴婢没有。”
否认，必须要否认。
“朕让锦衣卫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杜公公是心腹，皇帝对他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陛下，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杜公公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还说不紧张？”
皇帝转头看了杜公公一眼。
杜公公低下头去，不敢与皇帝对视。
“信义伯一向本分，如今怕是寝食难安。”
“奴婢对信义伯知之甚少。”
“派人查一查唐瞎子。”
“奴婢明白！”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请陛下放心。”
“其他的——交给皇后处置。”
“诺！”
杜公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皇帝体力不支，终究还是用上了藤椅，等到华灯初上，屋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是位皇子！
“就算朕贵为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
皇帝在杜公公的搀扶下起身，发出了浓浓的感慨。
杜公公神色不变，可心底早已乐开了花。
在这一点上，他与文官集团的想法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皇帝想入内探望，被周姑姑拦住。
“朕没那么多的忌讳。”
母子平安，皇帝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陛下，您要替皇后娘娘着想。”
周姑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她有直言相劝的勇气。
皇帝突然愣住。
他想起了老祖宗当年的教导。
冲周姑姑轻轻点头，皇帝退回到藤椅上坐下。
等到里面收拾干净，皇帝这才独自入内。
“让你失望了！”
皇后的脸上布满了愧疚。
皇帝没有急着回答，先是在皇后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化解了皇后心中万千的思绪，只剩下甜蜜和温暖。
“儿子好！有了老二，谁要是再劝我纳妃，我一定送他一口老痰。”
皇帝尽可能用诙谐的语气来打消皇后的顾虑。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养好身体，再过几年我们继续努力。”
捏着皇后的小脸，皇帝提出了对未来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