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一整夜的风雪，在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的时候自觉地平息下来。
满野紧跟在梁朝身后，目光却一直在营地里搜寻。
至于地上黑压压跪倒的黑羯人，全然入不得他的眼。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堆篝火旁，熟练地烘烤一整只羯羊，他的心神才真正放松下来。
旁边是一整只剥下来的羊皮，对于小青牛山最好的猎手来说简简单单。
旁边各营主将依次汇报此次战果。
旁边一个个火堆已经燃了起来，杀牛宰羊且为乐。
说吃肉那必须安排上。
满野乐呵呵地坐到自家主将旁边接过手直接烤了起来。
毕竟身为斥候，各种都是好手。
此次肯定是个大胜仗，这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刚才他们从马场中拖出来的那个，经过辨认可是北戎五大部落长之一。
相当于王爵的存在，即便此行没什么收获，单单阿里特就已经赚翻了。
“回去之后，自觉去军法司领三十军棍”
“诺”
满野本想蒙混过关，显然是想多了。
梁朝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虽然他也是一营主将，现在并非战时，而他也不用刻意做给别人看。
“多谢将军救援”梁朝拱手谢道。
那一箭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军中有这般箭术的也没有别人了。
他现在只觉有些尴尬，甚至羞愧，毕竟他营有近千人。
而他用数百人围捕，甚至是有备的情况下差点出现闪失。
如果真的被阿里特逃了，那他可就不只是丢脸的问题。
而是毫无威信可言，那么此次皇爷爷调他来北境的计划也就功亏一篑。
白破虏却是眉头一皱。
“战果如何？”
“是，禀告主将，后卫营，此次阵亡二十三人，重伤百余，斩首三百七十二，俘虏无数，占领马场一座，牛羊无数”
梁朝起身行礼如同其他主将一样报出伤亡。
而他们后卫营本就是收网的，所以伤亡是最少的。
“还有敌酋为何不报？”白破虏一脸严肃，而一旁的满野却是耳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这……”
“回去将详细军报送来，另外亲自去将阵亡将士遗体火化，送他们最后一程”
梁朝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冒领他人军功，这是对他自尊的羞辱，不过话还未出口便被白破虏打断。
而梁朝却是一愣，在他眼中伤亡不过是个数字。
但是此时却好像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的营只阵亡了二十三人，这肯定是值得骄傲的，但是现在他却真的再次对生命有了新的感受。
白破虏接过满野递过来的羊腿，显然是在送客。
梁朝行了一礼，便要告退。
“殿下”满野小声喊了一声，毕竟羊都烤好了，刚才这小家伙表现得也不错，不过他也没有坚持。
毕竟见血是考验，习惯生死也是考验。
而这个帝国未来的掌舵者，显然也需要经历一些这样的考验，这同样是景佑帝的，良苦用心。
“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梁朝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身问道，此时地上跪满了黑羯部的俘虏。
善使刀剑的成年人基本都已经死在昨晚，剩下的多是妇孺，如果让他处置，他也头疼。
“问殿下一个问题：北戎人是如何处置俘虏的？”
好似终于等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白破虏放下手中的羊腿，抬起头问道。
“无论妇孺，过车轮者概杀之”梁朝好似想到什么，嘴唇有些泛白，但还是说道。
气氛有些凝固，满野现在真想去领军棍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白破虏笑笑便不再多言，而是继续啃起了羊腿。
“此道军令便由你的后卫营执行”白破虏完全不理会站在原地散发着皇太孙气场的梁朝，继续说道。
满野一个激灵差点将一整只羊送进火堆。
即便是他也感觉头皮发麻。
梁朝嘴唇有些轻颤想要求情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一路上的见闻不允许他这么做。
“诺”梁朝双眼有些猩红，最终还是选择接令，而这也是帝王给他的考验之一。
“这是否？”想起自家少爷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满野有些于心不忍。
“当我没说，我还是去看马吧！这次可缴获了不少好马”
对上自家主将的眼神，满野却是说不下去了，讪讪搭腔离开。
在战场之上，白破虏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好像伺机在山野中的猎人一般。
黑羯部落之中，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四处都跪满了人。
除了少数看守的士卒之外，其余人都热火朝天的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
火堆都是现成的，破碎的帐篷燃烧的味道实在难闻，不过烤肉味的味道却是无与伦比。
看着享受自己牛羊的大朔将士，黑羯部妇孺眼中除了仇恨更多的还是畏惧和苦难。
看着数之不尽的妇孺，梁朝呆愣许久，他没有掌控他人生命的激动。
原来他也不是真的对生命天然漠视。
只是真的让他一言而定数千人生死，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梁朝愣神的时候。
陆续从军伍之中出来几个手提首级的士卒。
他们身上大多都包扎着密密麻麻的绷带，有的是随身衣物，有的甚至是临时从帐篷上扯下来的。
只见他们面南而跪，一个个首级就是最好的牲礼。
随即便是痛哭出声。
报仇，他们报仇了，有的是报一家一姓之仇，有的是报一村一寨之仇。
他们期盼这一天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快忘了他们本就是兵，久到快要忘记杀敌是何种感觉。
此时他们才真的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些痛哭之声更加加剧了黑羯人的恐惧，他们的眼神已经再没有一点光彩。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此时，梁朝的眼神却是难以掩饰的坚定，难以掩饰的光彩和深邃。
“皇家心肠一如既往啊！”
似乎是看到了少年的眼神，白破虏心中暗叹一句。
便真正的不再关注，安心大口吃起了羊腿，不时挑动一下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