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任由他的手抚在额头上为自己散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他瘦了，原本就清削的窄脸，此刻被宽大的衣帽一遮，挡的都快看不见了。
宽大的衣帽使得白染的整个上半张脸，都隐匿在了黑暗里。
可余下肉眼可见的下半张脸，气色看起来也很差。
趁着白染不注意，什锦扬起手一把就扯掉了白染的衣帽！
白染措手不及，眼见身体已经不能躲闪，只好着急地别过自己的头。
他原先墨色的头发不知何时又已经变得全白。
那白色，甚至比他身穿的白衣还要刺眼几分。
什锦的心里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有些心疼。
这刺眼的白色好熟悉，扎的她眼睛顿时就酸酸的。
她的手颤抖地抚上白染如雪的发丝，声音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 不就是个止疼药吗！搞不到你干嘛非要去硬搞！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子逼数吗？！
那高阶秘境是你说闯就能闯的吗？！你不过就是一个破分神而已！你以为自己就宇宙无敌了？就天下至尊了？！
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以为自己能一个人对打几百几千只高阶妖兽的？！
你自己去送死也就罢了！你还带着苍梧宗的那群二百五一起去送死！
那群二百五一个个的才刚进阶元婴！他们甚至连元婴期的秘境都还没时间去历练！你倒好，直接给他们干到分神期的妖兽那里去了！
你觉得那几个二百五就算能越阶，但他们能越到分神吗！你觉得他们加起来打得过你一个吗？！
连你一个人他们都打不过，你还叫他们去那么多分神妖兽那里送死？！现在好了，活生生一个大长老就这样殒落了！
我疼就疼点儿呗！又能怎么样，反正我又不会死！可是你知道大长老是多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的吗！
你知道他是花费了比旁人多多少倍的力气，才好不容易进阶元婴的吗！”
白染垂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缓缓撑开干裂苍白的嘴角，“我知道。”
什锦一顿。
对啊，她差点儿忘了，当初为大长老修复破损灵根的，便是白染。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大长老如今的修为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自己究竟在拿白染撒什么气？自己凭什么指责白染？
大长老说到底究竟是被白染害死的，还是被自己害死的？
为了自己的一颗止疼药，平白搭上了大长老的一条命和白染的一千一百多年寿数。
说起来，自己才是那罪魁祸首不是吗？她怎么还有脸去指责为她赴汤蹈火的白染。
什锦紧紧抿了半天唇。
半晌，她才重新整理好情绪，低声开口：
“如今…… 如今你就剩两年的寿命了，你告诉我你还怎么进阶？
你脑子这么不好使，以后还怎么取代天道。
我的事以后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的伤，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而且你们真的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去秘境的。
答应我，以后都别再为我冒险了，反正我只是疼了点儿而已，又不会死。”
白染缓慢又坚定地抬起眼眸，“我不会让你死的。”
如今他没了分神期修为的加持，面上的薄雾褪去不少。
这一刻，他的五官第一次如此分明地呈现在什锦面前。
那是一张无比仙俊的脸，任谁只一眼，都会不由自主地心驰神往。
可什锦这一刻却没有一丝心动，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再去看白染的脸庞。
自从白染被迫摘掉了宽大的衣帽，什锦的眼睛就再也没从他的白发上移开。
她的眼里现在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大雪。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愧疚。
似是看出来了什锦的思绪，白染不着声色地便上前一步。
他用略微松垮的衣襟直接遮挡住了什锦的视野。
接着，他再一次运起灵力，一只手重新去为什锦散开额头上的大片血淤。
而另一只手，则在什锦的视野之外轻轻抬起，拾起宽大的衣帽，重新遮住了自己雪白的头发。
遮完白发后，他又将帽檐朝下拉了拉。
以至于什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又只剩下了他的下半张脸。
什锦想要说什么，但却被白染抢了先。
他轻轻开合唇角，声音很小。
“大长老的事情，我很抱歉。很多年前，我曾救过他一命。
你跟我说天道好轮回，万事万物也都讲究一个因果。所以我以为，我是可以让他把命还给我的。
你曾说过，你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因此我没想过，你会因为除了任务以外的大长老的死，而伤心难过。
对不起，是我思虑的还不够周详，是我做错了。”
什锦：……
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其实……从天道的角度来讲，白染做的也并没有错。
可……
什锦有些迷茫。
究竟什么样天道才算是一个好天道？
无限只救不杀？还是让该死的死，让该救的救？
可什么样的人算是该死的？什么样的人又算是该救的？
大长老显然是不该死的。可自己就不应该被拯救吗？
这是第一次，什锦不但质疑天道，更是质疑起了自己。
她的思想混沌了，似乎被一道无形的茧束缚住了。
但很快白染的一句话就帮什锦破开了那层茧。
他散完了什锦的血瘀，拉着什锦重新走向药炉。
“小锦，我没事的，我相信以后只要我勤加修炼，定会重新恢复修为的。
至于大长老，你也不用担心。我答应你，只要有朝一日我一取代天道，一定会帮你复活他。可好？”
什锦：……
什么叫帮自己复活大长老？
难道他根本不觉得大长老应该被复活吗？
什锦侧仰起头望向白染，心里有些复杂。
这是她第一次有些怀疑起，白染日后究竟能不能当好一个天道。
可不管怎么说，白染的话给了什锦一个思路！
对啊！
这是修仙的世界啊！
这里的死亡是有几率被回溯的！
虽然……现在看来几率渺茫。
但什锦坚信，只要有自己这个bug在，就不怕白染不能成功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