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月舒并不觉得自己是她的仇人。
分明是裴衍想要孩子。
外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姜月舒刚才看了一眼房间大小,这间房间估计是特意选的,房间面积很大,应该是有不小的发挥空间的。
很快,外间脚步声响起,有人伏趴在了长凳之上。
“彭!”
沉闷的甩鞭子声音响起。
“嗷——”
随之而来的是裴衍的痛呼声。
“彭!”
第二鞭。
“啊——呼——”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急促,姜月舒抬眼便看到了紧紧捂着嘴巴的宁萱萱。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眼泪哗哗流着,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彭!”
又是一鞭子响起。
姜月舒不知道挨鞭子是什么滋味,但从第一鞭子开始,裴衍就开始痛呼出声。
对比他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战绩,姜月舒觉得,不是他太弱,就是他太装。
看他这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没少见过这宗祠鞭子,甚至上过身。
可每一鞭子下来,他的叫声都逐渐大了起来。
“你倒是挺能演的!”
隔壁,裴国公爷嗤笑的声音响起。
姜月舒懂了。
原来是故意在钓鱼。
钓的就是宁萱萱这条鱼。
但是这条鱼应该不好钓。
不同于裴衍的外放,宁萱萱则是极致的“内敛”,她全程紧紧捂着嘴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只除了眼泪。
直到第十鞭打完。
裴国公爷才停下。
他抹了把汗,笑道。
“退步了,以前第一波十遍可都是咬着牙都喊不出声的。”
裴衍:“……”
双手紧紧握在长凳之下,身上的鞭子虽然移开了。
可父亲那几句话却像是无形的鞭子一般打在了他的心口。
因为……父亲没有说错。
他确实是装的,但不希望这事在萱萱面前说出来。
他不能没有孩子。
若是没有孩子,他这么努力,拼搏又是为了什么?
等到他生命走到尽头时,他所获得的一切荣誉将会就此消失,甚至在族谱上记录的也只是平淡的一笔。
别人议论起他时,绝对第一时间会诟病他没有子嗣。
什么独一无二的爱情,什么夫妻同心?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会成为他的优点,而是他的缺点,只有他的战功,他的地位,他的权势,才会为后人所追崇。
“好了,进来给他上药。”
门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姜月舒和宁萱萱看不到,却能闻到弥漫过来的血迹腥味。
裴衍的后背显然是流血了。
“好了,还有一刻钟时间,你们自己讨论。”
裴国公爷喊了一声,姜月舒跟着离开。
房门被关上,隔着一扇屏风,谁也看不到谁。
宁萱萱努力擦干眼泪,想着裴国公爷的那些话,也想着姜月瑶刚才在她耳边的低语……
她在等。
她要知道裴衍的真实想法。
很快,她等到了。
“咚、咚、咚……”
脚步声逐渐靠近,满头大汗、发丝凌乱的裴衍走了过来,身子僵直。
宁萱萱隐约能看到他后背上白布沾染的血迹。
“你为什么非要一个孩子?”
“孩子难道比我还重要吗?”
“你若是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不行吗?”
“还是说……”
宁萱萱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因为我怀不了孩子,你嫌弃我,你爱上了其他女人……”
“萱萱。”
裴衍依旧温柔地看着宁萱萱玩,“我身为国公府的嫡次子,需要留下一个孩子,这是我的责任。”
“哼!”
宁萱萱冷笑,“国公爷的话你听不到吗?你可以自由选择的!”
裴衍表情一滞,低垂下眉眼。
“我需要一个孩子。”
“你需要孩子,我们可以收养?”
宁萱萱立马开口。
裴衍却摇头,“但那都不是我的孩子!”
“所以……”
宁萱萱抬头,眼里又泛起水光,“我和孩子,你要选择孩子?”
“没有我没关系,没有孩子不行。”
“没有孩子你会死吗?”
她嘶吼着。
裴衍抬头看她,“若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若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个无才无德之人,无法发挥高光的人,他会把宁萱萱视为第一位。
可他不是,他有抱负,他想要去施展。
宁萱萱偃鼓息旗,“你赢了。”
“没有你我会死。”
“没有孩子我不会死。”
“真得吗?萱萱,你答应了?”
裴衍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般,神采飞扬般看向宁萱萱。
宁萱萱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你只要孩子。若有了其他不该有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的,萱萱。除了孩子,你就是我的全部。”
裴衍兴奋极了,他摸了摸妻子的脸蛋,然后交代道。
“我去找父亲说清楚。”
他雀跃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汗水抹掉,发丝被推到了发顶,急匆匆地走出了屏风。
宁萱萱只在他背后那少量的血迹上停留了几秒,冷漠转头。
苦、肉、计!
没有裴衍她也不会死。
她宁萱萱,绝不可能为其他人放弃生命。
既然他不愿意吃下父亲准备的绝嗣药,那就吃她准备的吧!
出了门的裴衍全然不知道妻子已经生了异心,他此时正恢复了在裴国公爷面前的沉稳模样,开口说。
“父亲,宁氏养好伤后,会回府休养。儿子子嗣问题上不需要父亲担忧,儿子会努力的。”
裴国公爷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屑。
“同样不要让我催进度!”
“知道了,父亲!”
裴衍点头。
“好了,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府了,你们自己看时间决定回来的时候。”
打完裴衍一顿,裴国公爷就扔下了两名府医,便离开了。
人一走远。
裴衍身上的气势便变了。
他阴冷的目光剜了姜月舒一眼,“管好你的嘴巴!”
然后便甩了个背影给她。
姜月舒:“……”
她看着裴衍的背影,轻轻笑了。
原来……孩子是你的软肋。
若是宁萱萱不出手,她就忍不住要出手了。
“夫人,我们现在回客院?”
白芷扶起姜月舒的胳膊,在一旁询问。
“去看看母亲。”
姜月舒还是很欣赏孙大夫的,希望能见到人提点一下。
——
“夫人,大小姐来看您。”
客房里,姜月瑶母女正在屋里蹲。
一个两个,全都满脸愁色。
一个是在为坏掉的名声和倒霉的出行而忧愁,如姜月瑶。
一个则是在为怎么让正直的孙大夫改脉案而愁,比如孙大夫。
听到这话,两人都很不耐烦。
“不见!”
那丫鬟刚准备去回话,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让她进来。”
很快,姜月舒被引着进了房间。
“女儿见过母亲。”
“起来吧。”
姜夫人心情烦躁,没功夫去折腾姜月舒。
“你来做什么?”
姜月舒这才勾起一抹笑,“多亏了母亲上次让春香帮女儿开药,女儿如今身子大好,所以特意赶来感谢母亲。”
姜夫人:“……”
就是个嘴上光的家伙!
啥都没有,还来感谢?
只带着一张嘴来了。
虽是这么想,但她也知道,姜月舒的嫁妆都是捏在自己人手中的,她身上没钱才正常。
要是能带礼物过来,要么是偷偷动用嫁妆了,要么便是得贵人赏识了。
哪一个她都不欢迎。
“跟母亲还道什么谢。”
姜月舒只是笑,她指了指外面站着的人。
“母亲别不信,我这次确实带了礼物,只不过有些特殊。”
姜夫人心中不信,但还是顺着她问道。
“什么礼物?”
姜月舒这才不卖关子了,“是国公府的府医。父亲今日来香寂寺时,带了几位府医,其中一位留在我身边。”
“裴国公爷来了?”
姜夫人注意力完全没在府医不府医身上,而是父亲身上。
“对啊。”
姜月舒兴奋地点头,“父亲今下午刚来,没待多长时间又离开了。”
“女儿先前想着过来借府医时,母亲身边的府医一直都在忙碌,想来事情不少,所以女儿便把府中的府医暂时留着,或许可以帮上忙呢。”
姜夫人:“……”
神经病!
府医忙碌只是个借口。
这个傻子居然就这么相信了,还专门把国公府中的府医借过来。
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
有些不对。
今天上午裴国公府的夫人刚才来过,她在香寂寺门口闹出来的那事其实都已经被传遍了,大家只要出门,差不多都能听到。
她就是这样听到的八卦。
她就特别好奇对方过来的目的。
毕竟她才刚和国公府二公子裴衍就宁萱萱被香叶打流产一事的谈判上达成一致意见。
这会儿国公府主母过来干啥来了?
捋吧捋吧一遍,她觉得是裴衍私自和她达成了意见统一,国公府便派人来监督。
果不其然,国公府主母裴夫人刚走,国公府二公子裴衍就找过来了。
当时两人达成一致意见的条件之一,便是要互相遮掩丑事。
可谁知道还没遮掩呢,丑事已经传出去了。
而裴国公府主母裴夫人更是倒霉至极,在香寂寺门口就遭到了官夫人的一顿冷嘲热讽。
裴衍就找到她说,让他们各自管好府中的府医,必须要将他们误诊的消息传出去,并且留下一份新的造假脉案。
姜夫人本来还有些犹豫。
因为孙大夫的为人她有些了解,这人身上颇有些刚直不屈,在脉案诊脉上做功夫,她多半不会答应。
刚想讨论别的方案,姜月瑶第一个不依。
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有宁萱萱,也有她姜月璃。
不仅如此,两人的性质还不太一样。
宁萱萱所作所为坑害了自己,坑害了裴国公府,算是伤己。
而姜月瑶的所作所为却是坑害了他人,成全了自己,是伤人利己。
相比较而言,宁萱萱的事是会被拿出来让人嘲笑裴国公府的笑料而已,姜月瑶的事则会被拿出来蛐蛐姜侍郎府家的女儿心狠手辣,见不得人好,嫉妒心强。
让孙大夫改了脉案,传出他误诊的消息,从而让她洗刷掉自己难听的名声,姜月瑶觉得很划算。
即便大家心里还有各自的小心思,但裴衍说的没错,到时候直接抓几个乱嚼舌根子的人,将他告上去。
折腾几天,肯定就老实了。
在裴衍和姜月瑶的一致劝说下,姜夫人点头同意了,毕竟她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洗刷女儿的坏名声。
只能尝试说服孙大夫。
当年她毕竟对孙大夫有过救命之恩,只望她看在这救命之恩的面子上,认下这些。
她自己在心里琢磨得挺好,但事实却相反。
孙大夫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他说他行医数十载,从未干过这样的事,他若是改了,就败坏了他的从医之路。
要是姜夫人非要拿救命之恩来压他,他愿意一死还恩,也要让自己的清白名留在世间。
姜夫人瞬间愁了起来。
孙大夫的为人、医术、医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她不愿意就此舍弃这么一位厉害的大夫。
那就是往前是一刀,往后是一刀。
正发愁呢,姜月舒就领着府医来了。
上午裴国公府主母过来一趟,是为了让府医们改脉案,承认误诊;下午裴国公爷来又是干嘛?
莫不是也是催促?
“可以。”
姜夫人想将姜月舒留下来打探消息,就准备先将这个国公府的府医打发走。
“雪莲,将他带到咱们府上的府医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若是帮不上就带回来。帮得上,就先留那。”
雪莲带着人匆匆离开。
姜夫人则看向了姜月舒,开门见山。
“你父亲今日来是为了做什么?”
姜月舒看着姜月瑶母女俩脸上的愁苦,隐约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哭恼,便开口。
“这……”
她犹豫了下才说,“是为了弟妹流产那事而来。”
“哦?具体说说?”
姜夫人来了精神。
“就……父亲来向二弟了解这件事的处理情况,然后……”
她语气一顿,在裴夫人期待的眼神中说出她满意的话,“又看了那晚府医们所写的脉案。”
“脉案?”
姜夫人心念直转,“什么脉案?我记得那天晚上府医们看诊乱糟糟的,那宁氏究竟是什么结果?”
她想要知道脉案上的内容。
姜月舒摇摇头,“这女儿就不知道了,那脉案是在二弟那放着的,他直接拿了脉案给父亲看,女儿并不曾看到。”
姜夫人瞬间失落了。
姜月舒并不知道两家之间的交易,这下子倒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父亲看了之后好像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