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煜回到昆城时，天色已近黄昏，橘红色的晚霞漫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却暖不透他心头的空落。
出租车在“梓东国际集团”大厦前停稳，他付了钱，推门下了车，晚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扑在脸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揉了揉依旧发沉的太阳穴，昨夜的酒意还没散尽，头时不时抽痛一下，像有根细针在里面钻。
公司大厅里亮着几盏应急灯，光线昏黄，大年初一的缘故，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前台空无一人，只有保安老李坐在值班岗亭里，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眯起眼。
听到推门声，老李抬头一看，见是江程煜，连忙起身迎上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江总，新年好啊！您今儿怎么过来了？这大过年的，员工们都回家团圆了。”
江程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点沙哑：“新年快乐，老李。我过来看看圣雪。”
“哦——那小白马啊，”老李乐呵呵点头，往电梯口的方向指了指，
“自打您去G城，就它在办公室里呆着，怪孤单的。您快上去看看吧，我刚巡查完，没见它出来溜达。”
江程煜应了声，径直走向总裁专属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镜面里映出他疲惫的脸，胡茬冒出了些青色，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
电梯上升的嗡鸣声里，他脑海里闪过些零碎的片段——穆小吉脖颈上的红痕，
对方系睡衣扣子时利落的动作，还有自己不告而别时，医院顶楼刺眼的阳光。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推开办公室房门，熟悉的雪松香气混着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落地窗外的晚霞将办公桌染成暖红色，却不见那匹总爱蹭他裤腿的小白马。
“圣雪……圣雪？”他放轻脚步，一边走一边喊，目光扫过沙发、绿植，
甚至连办公桌底下都看了看，往日里只要他一回来就会哒哒跑出来的小家伙，今天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转身去茶水间、休息室，甚至卫生间都探头看了看，依旧空空荡荡。
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慌乱，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姜黎”的名字。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喧闹的笑声，接着是姜黎带着点慌张的声音：“喂，江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江程煜的声音平静下来，“你知道圣雪在哪儿吗？”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姜黎似乎捂住了话筒，压低声音道：
“呃…江总，这不是过年放假嘛，您一直没回来，我看圣雪在办公室里没人照顾，就……就把它带回我家了。”
她话音刚落，听筒里隐约传来“嘶鸣”的叫声，还有几个女孩的嬉笑声，像是在逗弄它。
江程煜愣了愣，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我回来了，在办公室。”
“啊？您回来了？”姜黎的声音拔高了些，随即又压下去，江程煜听见她对身边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背景音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脑袋凑在姜黎手机旁，眼神里满是八卦——大过年的，老板突然找小白马，这可是新鲜事。
“那…那江总，我现在就坐地铁把圣雪给您送回去？”姜黎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江程煜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不用，”他说，“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开车过去接它。”
“好的好的，江总，我马上发！”姜黎连忙应着，挂断电话后，手指飞快地在微信里敲下定位。
江程煜拿着车钥匙走出办公室，专属电梯直达负一楼停车场。
昏黄的灯光下，他走向那辆黑色商务车，按了解锁键，“咔哒”一声轻响，车门应声而开。
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的瞬间， 他定了定神，脚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导航里的女声报着路线，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有些发紧，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掠过的街景，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不是圣雪的影子，而是穆小吉转身走出病房时，那道看似挺拔、却透着点落寞的背影。
车子稳稳停在奶茶店门口时，玻璃门上的风铃正叮当作响。
江程煜推开车门，晚风卷着甜腻的奶盖香扑面而来，他快步走进店里，暖黄的灯光落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气。
“先生几位？需要点单吗？”服务生刚迎上来，就被他摆摆手避开。
江程煜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角落——那里围坐着五六个女生，
面前摆着七八杯奶茶，正凑在一起看手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嬉笑，其中一个正是姜黎。
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圣雪，正伸着脖子，叼走姜黎闺蜜手里的胡萝卜干。
忽然，它耳朵一竖，像是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嘴里的零食“啪嗒”掉在桌上，
转身就朝着门口冲去，小马蹄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哒哒”声。
“唉，圣雪去哪儿啊？”
“跑那么快干嘛！”女生们纷纷起身追上去，却见小白马径直扑到江程煜脚边，
仰起头发出一声轻快的嘶鸣，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长腿，雪白的鬃毛扫过他的裤管，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江程煜脸上瞬间漾开笑意，那笑容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把眉宇间的沉郁都驱散了大半。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圣雪柔软的鬃毛，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用脸颊来回蹭着他的手心。
他看着它圆滚滚的肚子，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歉疚，
还有些说不清的怅然，仿佛透过这匹小白马，看到了另一个需要他照料的身影。
“哇，江总笑起来也太帅了吧！”
身后的女生们匆匆举起手机，镜头对着他和圣雪“咔咔”直拍，
“这画面也太治愈了，白马配帅哥啊！”
“快存起来，这可是顶流总裁的私下模样！”
江程煜站起身，朝着围过来的姜黎和她的朋友们点头致意，语气里带着真诚：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照顾圣雪了，看它被养得这么壮实，多亏了你们。”
他扫了眼墙上的时钟，“今天大年初一，难得凑在一起，你们选个地方，我请客。”
“哇塞，江总大气！”
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女生立刻举手，“去兴腾酒家吧！那边菜好吃，地下还有歌舞厅，今天跨年，正好热闹热闹！”
姜黎心里咯噔一下——她跟着江程煜多年，知道他素来不喜嘈杂的场合，
忙拉了拉女生的胳膊，打圆场道：“吃饭可以，江总平时日理万机，饭局结束我们自己去玩就行，别耽误他休息。”
江程煜却笑了笑，语气轻松：“没关系，难得大家高兴，今天都听你们的。”他侧身指了指门外，“车子在外面，走吧。”
圣雪像是听懂了，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往门口走，尾巴欢快地甩着。
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跟在后面，眼里的兴奋藏不住——谁能想到，大过年的能蹭到顶流总裁的饭局呢。
江程煜打开商务车的侧门，圣雪熟练地跳了进去，在中间的空位卧好。
几个女生笑着钻进后排，只剩下副驾驶的位置空着。姜黎站在车边有些局促，手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上车啊，愣着干嘛。”江程煜扭头看她，语气带着点催促。
“哦，好。”姜黎连忙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
就见圣雪从中间探过脑袋，伸着舌头想去舔江程煜的脸颊。
“圣雪乖，别闹。”她连忙伸手把小白马的脑袋推回去，“江总在开车呢，你这样骚扰他不安全。”
江程煜目视前方，神情专注地发动了车子。引擎一声轻鸣，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兴腾酒家的方向驶去。
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车厢里飘着女生们小声的谈笑和圣雪偶尔的轻嘶，
江程煜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只是眼底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仿佛这片刻的热闹，终究填不满心底的空落。
车子稳稳停在兴腾酒家门口的停车位时，门口的霓虹灯正闪烁着暖黄的光。
众人鱼贯下车，圣雪被姜黎牵着，小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快的“哒哒”声。
江程煜率先迈步朝酒店大门走去，黑色大衣的下摆随步伐轻轻晃动，
周身的气场让门口的服务生立刻躬身迎上来：“欢迎光临，里面请。”
刚走进大厅，迎面就撞上两个身影。一个男人被搀扶着，
浑身酒气几乎要溢出来，另一个女人正费力地架着他的胳膊，试图稳住他踉跄的脚步。
江程煜下意识侧身避让，目光淡淡扫过，并不认识对方。
那醉酒的男人却猛地顿住脚，眯着醉眼打量江程煜片刻，突然怪笑一声，
声音尖细得像捏着嗓子，带着股说不出的猥琐：“吆，这不是梓东国际集团的江总吗？稀客啊。”
江程煜眉峰微蹙，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这号人物毫无印象。
男人却得寸进尺，目光在他身后的几个女生身上溜了一圈，嘴角的笑愈发油腻：
“江总可是出了名的不近美色，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故意拖长语调，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调侃，“不过也得悠着点啊，身子骨金贵，可别累着。”
“浩宇！你胡说什么呢！”架着他的女人——昌淼淼连忙示意他闭嘴，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向江程煜时，语气里满是歉意，
“江总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您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我们这就走了，您今晚尽兴。”
说罢，她半拖半拽地把戚浩宇往门外拉，男人还在挣扎着回头，嘴里嘟囔着些不清不楚的荤话。
江程煜的目光落在两人离去的背影上，眉头蹙得更紧，转头问身边的姜黎：“这人是谁？”
“是安泰科技安总的助理，叫戚浩宇。”姜黎连忙解释，
语气里带着点不自在，“平时就爱油嘴滑舌，今天喝多了更是没分寸。”
江程煜没说话，只是望着门口消失的背影，一脸不屑。
可不知为何，戚浩宇那双眼在女生们身上打转的眼神，还有那句阴阳怪气的调侃，
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众人道：“走吧，上楼。”
大厅里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沉郁——这突如其来的插曲，
像滴墨落进清水里，悄无声息地晕开，让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添了点说不出的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