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一切照旧。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处林间空地歇脚用饭。
苏澜等人刚放下碗筷不久,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便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只见岩罕脸色铁青,带着几十名面带愤懑的士兵,径直朝着他们的休息处闯来。
一名值守的幽影卫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伸手阻拦:
“将军留步,苏大人正在……”
“滚开!”
岩罕竟毫不客气,手臂猛力一挥,将那幽影卫推得一个趔趄。
那幽影卫也是血气方刚之人,遭此对待,当即脸色一变,手顺势按上了刀柄。
周围几名同伴也瞬间起身,目光凌厉地盯住岩罕,气氛骤然绷紧。
也就在这时,
“住手!”
苏澜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
她自帐中走出,目光扫过被推开的属下,最后落在岩罕脸上,
“岩罕将军,何事如此动怒,要对我的部下这般无礼?”
岩罕胸口起伏,似乎正强压着怒火,他朝苏澜抱了抱拳,语气生硬:
“苏千户,得罪了。但本将有一事,不得不问!”
苏澜微微抬手,示意他直言。
岩罕踏前一步,目光扫过苏澜身后闻声聚拢过来的张凡、孙昊阳等人,声音陡然拔高,
“苏千户,这些时日,我岩罕及麾下儿郎,对诸位可曾有半点怠慢?行事可曾有过半分逾越,给过诸位难堪?”
苏澜神色不变,坦然道:
“将军与麾下将士一路护卫,恪尽职守,并无不妥之处。”
“好!苏千户承认便好!”
岩罕重重哼了一声,侧身指向身后几名眼眶泛红的士兵,厉声道:
“可就在今日午间用饭时,我麾下一名士卒,不过与你属下之人因争抢一处阴凉地,发生了些许口角!你们的人……竟当场下了毒手,将他格杀!”
“他们几个,都是亲眼所见!”
孙昊阳眉毛倒竖,就要开口,被身旁的张凡一个眼神止住。
苏澜眼眸微眯,目光扫过那几名状似悲愤的士兵,又看回情绪激昂的岩罕,心中雪亮——这绝非意外,而是处心积虑的栽赃。
所谓的口角杀人,不过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撕破脸皮前所找的理由。
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
“竟有此事?若确是我麾下之人无理行凶,苏某绝不袒护,定当依照军法严惩,给将军和逝者一个交代。”
她话锋一转,直视岩罕:
“只是……不知那位不幸殒命的兄弟,尸首现在何处?此事关乎人命,需查验清楚,方可明断。”
岩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面上却依旧愤慨,粗声道:
“尸首自然已经收敛,现在就停放在本将营中!苏千户若是不信,大可亲自随我前去查验!是非曲直,一看便知!”
苏澜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岩罕不将尸体带来对质,反而执意要她亲自前往查验,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恐怕那所谓的营中,早已刀斧林立,只等她自投罗网。
电光火石间,她心念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开口道:
“将军所言甚是,人命关天,自当查验清楚。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双方士卒,
“此地并非营中,而是临时歇脚之处。将军营地与我等驻地尚有一段距离。”
“若我此刻贸然随将军离去,难免惹人猜疑,更恐动摇军心,让不明就里的士卒们以为你我起了冲突,反而多生事端。”
她迎上岩罕锐利的目光,语气诚恳,
“不如请将军派人,将那位兄弟的遗体护送至此。当着众将士的面,由你我共同查验伤口、询问证人,公开审理。”
“如此,既能查明真相,严惩凶徒,以慰亡魂;又能澄清误会,安定军心,彰显公正。将军以为如何?”
张凡等人立刻领会了苏澜的意图,不动声色地调整站位,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孙昊阳更是挺直腰板,帮腔道:
“苏澜姐说得对!是黑是白,拉出来当场验明!谁也别想在背后搞鬼!”
段有财也跟着附和:
“就是!凭什么让咱们苏澜姐过去?要查,就在这儿查!公平公开!”
岩罕脸色一沉,他没想到苏澜如此轻易就识破了他的打算,还反将一军。
他盯着苏澜,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苏千户这般推三阻四,百般拖延,难道是信不过本将,怕我对你不利不成?还是说……你心里有鬼,不敢面对真相?”
苏澜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迎着岩罕的目光,坦然道:
“将军此言差矣。苏某行事,向来只求公道二字。正是因为重视此事,才更需公开处置,以免落人口实。”
“将军若是心中坦荡,又何惧当众查验?莫非……将军营中,有什么不便示人之物,或是不便我等所见之安排?”
岩罕瞳孔微缩,知道今日这请君入瓮之计是行不通了。
他心念电转,此刻身处对方营地范围,周围幽影卫虎视眈眈,强行翻脸绝非上策。
“好!好一个只求公道!”
岩罕忽然哈哈大笑,
“既然苏千户坚持要在此地查验,那便依你!来人——”
他收住笑声,对身后一名亲兵厉声下令:
“速回营地,将王老三的遗体抬来!再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叫来!本将军今日,倒要看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
他刻意在所有人三字上咬了重音。
那亲兵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应道:
“是!”
随后,转身飞快跑开。
命令已下,岩罕转头看向苏澜,
“苏千户,但愿待会儿,你还能如此镇定。”
然而,他面上虽然强硬,心中却不禁暗叹:
本想将这几名首脑人物骗去营地,一举斩首,届时对方群龙无首,军心溃散,自己再挥军掩杀,便可事半功倍,将伤亡降至最低。
如今看来,只得另寻他法,准备强攻了。
但对方毕竟是宗主国的精锐,若无一个能摆上台面的正当理由便对友军动手,即便胜了,事后也难以向掸国朝廷、更难以向大夏方面交代。
三皇子虽暗中授意,可毕竟只是口头吩咐,无凭无据。
万一事情闹大,需要有人担责时,自己这个具体执行者,怕是要首当其冲。
苏澜将他那一闪而过的算计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只是微微颔首:
“如此,有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