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言静立廊下,看着云洛曦安排着这一切。
她吩咐身旁的大丫鬟去内务府重新挑选了一批宫人过来,然后指挥他们把听雪轩从里到外重新布置。
原本荒芜的庭院被青瓷花盆点缀得生机盎然。
一盆盆芍药,兰花等珍贵花草,甚至还让人搬来了两盆品相最好的魏紫和姚黄,正对着萧霁言窗外,窗一开,风过时便掀起一阵香浪。
“在那边搭个亭子可好?”云洛曦指着树下的位置问他。
“王爷这是何意?”
“你不是喜欢看书弹琴?把这里布置好,天气热的时候就不用跑到御花园看书,免得中了暑气。”
“你……”
“不过怎么布置还是要听你的意见,你想要就安排,或者你可以提出其他要求。”
萧霁言看着被重新布置焕然一新的院落,甚至连他床上被褥还有衣服都重新置换,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和狐疑。
他抿了抿唇,“王爷不必如此费心。”
“怎么是费心?本王还挺开心的。”
她悄咪咪观察对方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于是她继续道:“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给本王弹首曲子?”
萧霁言长睫微颤,下意识捏住指尖,修长如玉的手指腹处有着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以琴声寄情,那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慰藉。
可两个月前,因为他在宴会上得了皇帝的夸赞,抢了宋如璋这个凤临国第一才子的风头,云洛曦就下令不准他再碰琴。
“萧某琴艺粗浅,恐污了王爷的耳。”
“胡说,本王可是听过你弹琴的,那日……”云洛曦忽然想起原主说过的话。
她突然觉得脑袋有些疼,连忙解释道:“本王年轻气盛,听到男人在本王面前哭哭啼啼,加上当时觉得他长得还行又知书达理,对他比较欣赏,于是一时昏了头才说了那些混账的话。”
“你就当本王当时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从今往后,你想弹便弹,想唱便唱,再无人敢阻拦你。”
萧霁言诧异地看看向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洛曦趁机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你看,大小尺寸是不是刚刚好?”
“王爷!”
今天三番两次被厌恶的人触碰,萧霁言恼怒地甩开她,下一秒云洛曦整个人抱住了他一条胳膊,“不喜欢牵手,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你……你无耻!”萧霁言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使劲想抽回手臂,却被云洛曦抱得更紧。
眼见人快要委屈得红了眼眶,云洛曦觉得第一次还是不能把人逼急了,要是吓到他,下次不敢再见她就不美妙了。
她放开手之前,还是捏了把他的手臂。
嗯,手臂也有肌肉,很不错。
“既然你没有意见,就在那里搭个亭子吧。”
她把腰上的玉佩解下递给落星,“去把母皇私库里的那把焦尾琴拿过来。”
萧霁言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云洛曦。焦尾琴是天下名琴,凤临国至宝,她竟要为他求取?
可她神色认真,丝毫没有玩笑之意。
落星吃惊:“王爷?”
“去吧,母皇会同意的。”
落星见状,领命快速离开。
紫宸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
女帝云璟正批阅奏折,朱笔悬在\"北境军报\"四字上方迟迟未落。
“陛下,宣王爷派人来取焦尾琴。”大总管黄清小心翼翼禀报。
女帝手一顿,朱笔在纸上洇开一片红晕:“这丫头,这些日子还跟朕置气不来请安,今日倒想起要东西了?”
“她倒是会挑,专拣朕的宝贝要。”
大总管陪着笑:“老奴听说,宣王爷今日在御花园...与萧质子颇为亲近。”大总管斟酌着词句,“还为了他重罚了听雪轩的宫人。”
“萧霁言?”女皇冷哼一声:“她不是看上了宋家那小子,最讨厌萧国质子?如今这又是再闹哪样?”
黄总管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也非常惊讶。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女皇还是摆了摆手,“把琴给她吧,省得又说朕偏心。”
忽然笑骂一声:“混账东西,让她明日来陪朕用膳。”
大总管领命退下,心中暗叹。
陛下嘴上责备,可她看得清楚,陛下最看重的还是宣王爷。
前些日子静王也求过这焦尾琴,陛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拒绝了。
听雪轩内,萧霁言指尖悬在琴弦上方,迟迟未落。
阳光透过新栽的紫藤花架,在那张焦尾琴上投下斑驳光影。
“怎么不弹?”云洛曦托腮坐在他对面,眼神不经意瞄向他性感的喉结,不自觉慢慢往下。
萧霁言喉结微动:“此琴乃凤临国至宝......”
“现在它是你的了。”云洛曦忽然倾身,指尖按在他手背上往下一压,“铮”的一声清响,惊飞檐下燕子。
萧霁言触电般缩回手,却见对面人笑得狡黠:“碰都碰了,不弹白不弹。”
琴音终于流淌而出时,云洛曦怔住了。
那音色清越如碎玉投冰,时而似孤鹤唳天,时而又如幽泉咽石。
她懂琴,所以能听得出其中压抑的孤愤,像被折翅的鹰在悬崖边哀鸣。
最后一个泛音消散在暮色里,萧霁言额间已沁出细汗。
他刚要起身,却被按住肩膀。
“别动。”云洛曦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指尖拂过他太阳穴,“弹个琴跟打仗似的。”
没想到她的行为惊得他指尖一颤,险些碰翻琴案上的茶盏。
“王爷!”萧霁言仓皇起身,玉白的耳垂红得滴血,“天色已晚,你该走了。”
“知道啦,这就走。”云洛曦掏出帕子给他细细擦着脸,“明日再来看你。你拒绝也没用。”
萧霁言薄唇微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云洛曦撩完男人,摇着扇子在宫女的簇拥下心满意足离开。
踏出听雪轩时,她回头望了眼。
紫藤花架下早已没了那道身影。
啧,还挺无情。
云洛曦前脚刚走,萧霁言黑着脸回到了自己房间,让人搬了五大桶水,认认真真把自己洗干净,嘴唇都快擦破皮。
“王爷,宫门快到落锁时间,是时候该回府了。”青梧轻声提醒道。
云洛曦:“今日就不出宫了,本王要在宫里住几天,你没听母皇说明日让本王陪她用膳吗?”
系统道:“你是想着近水楼台易撩汉吧?”
“知道就好,别拆穿嘛。”
云洛曦哼着小曲往寝宫走,“你帮我看看,现在他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在她识海里疯狂蹦迪:“曦曦你完了!你亲他的时候我检测到气运之子杀意值爆表!”
“那不是没动手吗?问题不大。”
系统沉默三秒:“他现在对你的好感度负49,与最初相比涨了一点好感度。”
“啧,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不还是涨了一点好感度嘛。”云洛曦突然驻足,望着听雪轩方向眯起眼,“不过...我家气运之子有些不简单啊。”
“你怎么知道?!”
“废话!能把我撩得神魂颠倒的能是简单角色?”
系统:“......”
她还知道他涨的那点好感度是因为她送的焦尾琴。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她总会让他心甘情愿被她蹂躏的。
云洛曦刚踏入重华宫,流萤就匆匆迎上来:“王爷,您回来了?刚刚碎玉轩那边传出消息,三皇女落水了!”
云洛曦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奴婢也是刚听小丫鬟说的,具体情况奴婢不甚清楚。人已经送回碎玉轩了,已经喊了太医过去。”
云洛曦转身就往殿外走,红色衣摆扫过门槛时突然顿住:“青梧,去库房取那株百年山参来。”
“是,王爷。”
云洛曦边走边回忆原主记忆,想来想去都没想起有这件事,“小白,上辈子这件事没有发生,是吧?”
不然原主不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原主再讨厌这个妹妹,总归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感情的。
系统:“没有。”
碎玉轩。
牌匾上三个字就能看出来里面住着的人有多被嫌弃,“碎玉”有美好事物破碎之意,宫里所有宫殿,就连敌国质子的住处都叫听雪轩,只有云挽歌,堂堂凤临国嫡次女,无论是她自己的名字还是住处,都处处透露着贬低悲戚的意味。
不受母皇待见,不受亲姐姐喜欢,其他兄弟姐妹更没什么人愿意靠近她,就连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对她都没半分尊敬。
可就是这样活得处处谨小慎微的人却是她们姊妹中最机敏聪慧的那一个,前世要不是因为原主,她不会死,如果她不死,原主也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云洛曦刚踏进房间,就听见内室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大、大皇姐?”床榻上的小姑娘见到来人很是惊讶。
小姑娘很瘦弱,十二岁的年龄实际看着只有十岁大小。
云洛曦站在三步开外,皱着眉将锦盒放在案几上:“听说你落水了。”
云挽歌攥紧被角,“我无事。”
很小的时候云挽歌什么都不懂会哭着问嬷嬷,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大家都讨厌她不肯抱她?嬷嬷只是叹气摸着她的头说:“小殿下什么都没做错,过几年就好了。等小殿下长大了,大家就都会喜欢你的。”
可是没有。
母皇依旧不正眼看她,大皇姐见到她永远冷着脸,宫人们私下都唤她灾星。
她被迫懂事,被迫知道父君之死都是因为她,被迫学着在没有亲人的陪伴下孤独长大。
她以为,这辈子都会是这样。
可她现在看到什么?
云挽歌知道自己不应该激动的,来了又怎么样,她许是来瞧瞧她死了没,可为什么,眼眶还是不自觉变得湿润?
“怎么落水的?”云洛曦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云挽歌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是…是我不小心……”
“你哭了?”
云挽歌慌忙用袖子擦眼睛,却听见一声轻叹。
云洛曦突然坐在床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手帕给她温柔擦着眼角的泪滴,“有什么好哭的?谁欺负你告诉本王,本王帮你打回去。”
“大…大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