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帝王,似乎没听见玄庭的呼唤一般。只怔怔望着黎戎消失的方向。
黎戎带走了乌丫丫的一片巨隼之后,天空渐渐泛出了些许光亮来,残阳似红霞一般铺了满天。
寝殿门口,散落着碎了一地的木屑。精雕细琢的龙纹柱上,连着地面,亦染了大片鲜血。这个无数人仰望一生都不曾踏足过的帝王寝宫,此时凌乱非常。好似昭示着他和黎戎注定了的无法收场的结局似的。
皇上眸中是空茫的怔忡,他此时似凝成了一尊石像,任时光在残阳与暗影间流转,他自久久不曾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周遭逐渐吵杂起来。
李公公召集了无数宫人,开始清扫污秽,他几次试图将皇上先请离,只是圣上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仍旧盯寝宫外头看,没人知道他在瞧什么。
大臣们也听到了消息,陆陆续续的到了。一股脑的上前来问圣体是否安康。
各路赶过来的护卫皆是前来请罪,几个将领嚷嚷着说,愿领兵出门诛杀黎戎。
“皇上!黎戎他不过是一介罪臣,他怎敢如此!”
王庸王大人进门后瞧着这触目惊心的模样,不由的颤抖着跪在皇上膝头:“皇上,臣恳请皇上降罪于黎戎!”
“臣等复议!黎戎乱臣贼子,此前便叛过国,如今竟然还闯到皇上寝殿来。此乃不治之罪。该当灭其九族。其妻子如今为官,做不到规劝之责。一样该和黎戎同罪论处。”
“圣上,臣复议!此人乱臣贼子。若是还不服诸,必然引来祸患。此人对大景了解颇深。来日当真叛国,是防不胜防啊。”
“是啊,圣上!圣上您三思啊!万不可再顾及当年之情。此人狼子野心绝不配与圣上相交。”
听着周遭大臣们嘈杂的声音。
皇上恍惚之间忽而扯着唇,恍惚间笑出了声来。
下手跪着的重臣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皇上何意,一时无措。
“是啊,”床上吐了一口气:“黎戎已经是一届罪臣。怎么还敢如此嚣张呢?若是你们,你们会如此做吗?”说着他视线冷冷的,瞟向了下手的众人。
“臣等不敢!”
众臣慌忙跪拜叩头。
皇上不置可否的冷冷扯了扯唇。
“你们都不知道...但朕知道。那是因为...他手里一直握有绝对逆转局势的筹码...”
皇上的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殿内,声音不大却落地有声,只叫听的人通体生寒。
群臣几乎都向上首皇上看了过去。似困惑似不解,只是默契的都没有说话,等着皇上的命令。
皇上舔了舔他干裂的浸出了血迹的唇。良久之后才道:“如今的他已经与乌都取得了联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明日一早,我希望你们所有人把今日所闻所见都忘了,都别去招惹他。”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视线自上而下的扫视了一圈跪在面前的众人:“没人能够再控制住现在的黎戎了。除非,他想。”
这几个字,皇上说的轻飘飘的,可他袖底下的拳头却是紧紧的捏住了。
黎戎一定很得意。
他笃定自己不敢赌...
是吧?
偏偏自己真的不敢。
该死,真是该死!
黎戎,一介臣子,他竟然失了忠心...
黎戎!
有一天你竟然失了对朕的忠心...
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怎么敢的?
为什么?
“滚,全部滚出去,给朕滚出去!”
恍惚之间,上首帝王忽然发狂,拳头哐哐一下砸在桌子上,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扶开。
各种瓷器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汤汤水水夹杂着碎屑四散飞溅。
跪拜在地求着旨意的大臣们此时匍匐在地缓缓退了,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再次触怒了帝王。
没一会儿,屋子里头就剩下几个亲信了。
王大人到底是硬着头皮上前头来给皇上处理他手上的伤口,没忍住问道:“皇上,黎戎真的叛国了?”
皇上此时又安静了下来,听了声音他抬头看了眼王大人,任由他清理伤口,好一会儿才道:“叛国?是啊,他接受了乌都。便再不是我大景的臣子了。”
“皇上...”
“行了,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这般说着,他对着王大人挥手,躺在了床榻之上将身子背过去。
王大人其实在听到他说乌都之后,面色骤然之间灰白了下来,甚至起身的时候,身子都踉跄了两下,半跪在地。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也出了去。
外头的人渐渐都散了,奴才们点了烛火来。
皇上盯着的面前摇晃的暗影,怔然了好一会儿。方才哑着嗓子出声。李
“黎戎,从前你一直说你并未叛国...我是信你的...”
“可是你可曾想过?只要乌都认你为主一天,你的存在本就是叛国。”
“所以,当年我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
“我们,两清了...”
寒风透着进了屋子里头来,带着寒凉之意。
皇上重重地咳了两声,他握紧拳头,好一会儿他的嘴角再次浸出血迹来。可是这一次的血迹并非是内脏之中的乌黑血迹,而是来自于被他咬破了的唇舌之中。
铁锈般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的时候,下一秒,他灰白的眸子里头酝酿着点点疯狂之色...
“鬼医呢?”
“皇上,您可是身子不舒坦?奴才已经叫人去叫鹊神医了。”李公公不知怎么,总觉得那鬼医有蹊跷,潜意识里头不愿意皇上接触那个鬼医。
“不,去传鬼医,叫他即刻来见朕!”
“是。”李公公当下应了一声,到底还是让人叫鬼医了。
只是,面前的皇上坐在那恍惚之间却又笑了起来,他忽而看向旁边的李公公:“我只是曾经补过一卦,他说阿戎是我的福星,如今看来这话却也不假...”
“皇上,您这是...”
李公公能看得出来此前皇上还是对着黎戎恨之入骨,怎的忽然之间就说起了这个?一时有些茫茫然。
皇上却忽然勾起了唇来:“接下来,是不是该由萧远山来承受他的怒火了?多少年了?萧远山在朕的跟前装模作样,如今朕倒有些期待了...”
“阿戎啊阿戎,你可切莫让朕失望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