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建国睁开眼睛,隔壁传来赵书卓劈柴的声音,何雨水哼着歌往灶膛里添柴火。
杨怀庆大概又在画他的海棠树——这些真实的声响如同扎实的地基,让他刚刚漂浮在意识空间的心神,稳稳落回了北大荒这片热土上。
王建国掀开被子,棉袄里层的红布角蹭过皮肤。
他走到窗边,看见远处砖厂的烟囱正冒出淡蓝的炊烟,在晨光中蜿蜒而上,仿佛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带着雪粒的空气,感觉体内的灵气随着朝阳一同苏醒,那些关于盖房、关于收集灵气、关于冲破禁制的念想。
此刻都化作了脚下实实在在的土地,和手中即将开始的、一砖一瓦的劳作。
因为他知道,于莉在等,小娟在等,海棠和其他人都在等。
而他王建国,要在这片北大荒上,先给自己砌起一间能挡风遮雨的房子。
再用这房子积攒的人气与烟火,去冲击那道冰冷的禁制,把他的亲人们,一个一个,都接回这个即将诞生的、真正的家。
木格窗上的冰花在晨光里融出细流,王建国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地起身。
棉袄里层的红布角蹭过心口,那里还留着于莉灵气珠的余温。
他推开房门时,檐下冰棱坠地的脆响惊飞了屋脊上的麻雀,何雨水蹲在井台边的身影恰好映入眼帘。
她正把搓衣板浸进结着薄冰的木盆里,蓝布围裙上溅满的水珠已冻成晶亮的冰碴。
三月的北大荒风仍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王建国看见何雨水攥着棒槌的手指冻得发紫,指关节处裂着细小的血口,浸在水里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木盆边缘的冰层被搓衣板撞碎,发出喀喇喇的声响,惊得趴在墙根晒太阳的花猫竖起了尾巴。
\"雨水!\"
他快步走过去,棉鞋在冻硬的泥地上打滑。
\"这天儿用冰水洗衣裳,手要冻裂的!\"
话音未落就夺过她手里的棒槌,触到她指尖的瞬间,那股透骨的凉意让他猛地皱眉。
\"咋不烧点热水兑着?灶膛里不是有火吗?\"
何雨水抬起头,鬓角的碎发被水汽洇得贴在脸颊,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
她看着王建国手里的棒槌,又看看木盆里泡着的蓝布衫——那是他昨天沾了砖灰的衣裳,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把冻红的手往围裙里藏了藏。
\"她傻呗!\"
杨小花端着空药碗从屋里出来,发辫上系着的红绳在风里晃悠。
\"我昨儿就说了,让她烧锅热水兑着,你猜她说啥?\"
小姑娘把药碗往井台上一放,瓷底磕出清脆的响声。
\"她说锅里得给你热着苞米饼子,要是腾出锅来烧水,饼子该凉透了!\"
王建国握着棒槌的手突然顿住。他想起昨晚临睡前,何雨水塞给他的那个油纸包,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饼子,还留着灶膛的余温。
此刻木盆里的冰水映着何雨水低垂的眼睫,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线头——正是昨天给他缝补棉袄时用的那团蓝线。
\"傻丫头......\"
他把棒槌搁在盆沿,伸手去解自己的棉手套。
\"饼子凉了能热,手冻坏了咋干活?\"
手套刚褪到一半,何雨水突然抢过木盆往旁边一挪,溅起的冰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我手不冷!\"
她的声音带着被风吹散的颤抖,却把搓衣板攥得更紧。
\"你昨儿去砖厂累了一天,早饭得吃热乎的......\"
话音未落,杨小花已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把手里的暖水袋塞进何雨水怀里:
\"给!早让你焐着,偏不听!\"
暖水袋的热气透过粗布渗出来,何雨水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仍盯着木盆里的衣裳。
王建国看着她鼻尖冻出的红点,突然想起于莉隔着意识空间递来的灵气海棠,那股清凉此刻却化作掌心的灼烫。
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衣裳,粗布沾着冰水贴在皮肤上,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去屋里烤烤火,\"
他把衣裳拧出的水甩在地上,冰碴子溅在鞋面上。
\"我来洗。\"
何雨水还要争辩,却被杨小花拽着胳膊往屋里拖:
\"走吧走吧!建国哥心疼你呢!\"
小姑娘的声音飘在风里,何雨水回头时,正看见王建国把她的手焐在暖水袋上,冻裂的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粗布。
木盆里的冰水渐渐被晨光晒得冒起白汽,远处砖厂的号子声隐约传来,惊起一群掠过屋檐的麻雀。
王建国搓洗衣裳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见何雨水在杨小花的推搡下进了屋,围裙角还沾着没洗干净的皂角沫。
木盆里的冰水顺着王建国的指缝往下滴,在冻硬的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冰坑。
他盯着水面倒映的晨光,忽然看见自己掌心的老茧——那是扛麻袋时磨出的硬痂,却从未沾过半点肥皂水。
而何雨水的手,此刻正捧着热汤在厨房窗台上哈气,指关节处的裂口像极了砖厂窑壁上的缝隙。
一年零三个月前,他们背着破包袱站在北大荒的雪地里,何雨水的棉鞋底子早磨穿了,却把唯一的窝头掰了一半塞给他。
此刻盆里漂着的蓝布衫袖口,还留着她昨夜缝补时歪歪扭扭的针脚——用的是他扔掉的旧裤线,说省下来能给杨怀庆做双鞋垫。
他想起上个月挖水渠时高烧不退,何雨水守在炕头三天三夜,把雪水焐热了一遍又一遍替他擦身,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也不肯去烤火。
还有那次去砖厂拉砖,她偷偷在他饭兜里塞了个煮鸡蛋,说是\"雨水节气吃了不腰疼\",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想拿去供销社换盐。
冰水突然溅到手腕,王建国打了个激灵。
他记起昨天在公社,宋主任拍着他肩膀说\"雨水这丫头,比亲妹妹还疼你\",当时他还笑着摆手,此刻却觉得这话像针似的扎心。
何雨水总说\"我手糙,干活麻利\",可他分明见过她躲在柴房里,用猪油抹那些冻裂的伤口,听见脚步声就慌忙藏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