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的事过去后，又过了很长时间。
宁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日傍晚，韩湘雪倚在床边，看着凤绯璃脱衣上床。
鲜红的衣袍脱去，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后颈。雪白的中衣领口中，隐约蔓延出一道疤痕。
……是鞭痕。
她成亲后就发现了，凤绯璃背后有很多鞭痕。狰狞的疤痕像枯藤鬼爪，蔓延在他整个背部，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她没有问过。今天，却突然想要探究。
凤绯璃发觉她的目光停留在背后，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系好衣带，躺下问她：“想问什么就问。”
韩湘雪盯着他脖子，眼前仍是那些狰狞疤痕，沉默一瞬，“……是谁做的？”
凤绯璃抬头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异常平静。
“一时不慎，被人逼供。”
韩湘雪与他对视，片刻，她低声道。
“巧了。我也知道这么一个身上有伤的人。”
凤绯璃眉头微动，盯着她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瞬。
“是吗。”
“是啊。”韩湘雪望着他的脸，目光下滑，落至他颈间：“他救过我，对我有救命之恩。”
“原来你还有一个救命恩人。”凤绯璃轻声道，“我第一次听。”
韩湘雪：“那师兄帮我听着？我很想找到这个人。”
凤绯璃：“……好。”
韩湘雪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托住他脸侧：“我那时状态不好，周围很黑……但我记得那个人的眼睛。”
说着，韩湘雪半支起身，低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这样。”
凤绯璃愣了一下，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抬头，撞进那双闪着清光的黑瞳。
半晌，他低笑一声，“如果你是要这么找……我不同意。”
韩湘雪：“师兄不同意，也该帮帮我。”
她垂眼，轻轻吻上那道疤痕边缘。
凤绯璃猛然僵了一下。
“从前……也没有这么大反应。”她含糊说着，拉着衣领吻上他喉前那处起伏。
凤绯璃握住了她手腕。
“还不说吗……师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凤绯璃耐不住，勾住她脖子下拉，吻住她的唇。浅吻的间歇，他喘息着，看着她同样迷乱却倔强的眸光。
“……我逃走了。”
“我看着你们被抓走……我逃走了。”
“我想回去报信，却被他们抓住。我怎么敢告诉你——”
“师兄。”韩湘雪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睛，哑声道：“我都知道。”
凤绯璃继续道：“我之前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后来师姐——”
“师兄。”韩湘雪抱住他，“这不是你的错。”
“五石阁已经不在了。我们报了仇。”
凤绯璃望着她，一时沉默。
“还好……”他最终将她揽入怀中，收紧了手臂，隐约有些颤抖，沉沉吐出一口气：“你没事。”
番外三：错刀锋
这日，韩湘雪挑灯夜半。屋中无人，只有翻阅公文和抬笔写字的簌簌声响。
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轻响，凤绯璃翻窗跳了进来。
他刚一落地，便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怎么还没歇下？”凤绯璃顿了下，脱下身上的黑色劲装扔到一旁：“帮我叫个水。”
韩湘雪：“有些事务没处理完。”她扬声唤了人，又道：“你直接吩咐她们就是。”
凤绯璃摇头：“你不是怕走漏消息？小心些为好。”
热水备好，他迈进浴桶。韩湘雪搁下手中的公文，拧了帕子帮他擦背。
凤绯璃闭上眼睛，她濯洗着手中的帕子，忽而看见他手臂上有一圈勒痕。
“这是？”她面露疑惑，凤绯璃睁眼看了眼：“哦，这个。”
他解释：“绑弩箭。绑得紧了些。”
韩湘雪指尖轻拂过那道痕迹：“绑在手臂上？可以绑在腰上。”
“你们用的是轻弩，我的弩腰上藏不下。”凤绯璃漫不经心，“你从前也这么藏？”
“……嗯。”她顿了顿，应了声。“只是我不常带这些。我身上暗器多些。”
凤绯璃：“嗯，怪不得。”
韩湘雪：“什么？”
他似乎也察觉自己说漏了什么，眨了下眼睛：“没什么。”
犹豫了下，他还是道：“……从前在山上，觉得你行踪奇怪，便留意了你一段时间。”
韩湘雪顿了下，笑了起来：“我也是。”
“什么时候？”凤绯璃并不意外，闭上眼睛：“我倒没发觉。”
“你和我都下山，有时候在山上半个月都碰不上……哈哈。”韩湘雪忍不住笑，“真的奇怪。”
凤绯璃：“……也是。”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我有次在山下看见你。”
“嗯？”韩湘雪疑惑道，“你看见我……？”
记忆中没有在执行任务时遇见过他……她行动向来隐秘，怎么会被他撞破？
“你去了一个地方，回来时换了衣服。”凤绯璃简单解释。
换了衣服，但擦肩而过时，他还是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气。
和从前的可疑之处联系起来，便猜到她大概在做什么。
韩湘雪愣了下：“原来如此。”
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悄悄行动，却都未挑明，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默契呢。
番外四：白衣
某日，韩湘雪看桂叶等人收拾衣物。
桂叶收拢起几件旧衣，转过身，韩湘雪想起什么。
“把王夫的也收一下。”
“是。”桂叶应着，翻开了衣橱。
清一色的红衣和几件黑衣之中，压在箱?的一抹白色分外醒目。
“咦？”她抽出那件衣袍，翻看了几眼，面上不由浮起几分疑惑。
一旁的韩湘雪听见，问道：“怎么了？”
桂叶连忙道：“没事。”她抬起手，疑惑道：“这衣裳是前几年的式样了。只是奴婢从未见王夫穿过……”
韩湘雪闻言扫了眼，一时也想不起他什么时候穿过，随口道。
“若是旧了，便扔了吧。”
“扔了？”凤绯璃闻声抬头看了眼，不禁冷笑。
“为某人穿的，某人却不记得。”
他语气似有不悦，韩湘雪一头雾水。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件衣袍，终于想了起来——
“……见面那日，你穿的衣袍。”她道，“没错吧？”
凤绯璃轻哼了声：“想起来了？”他面色不善地扫了眼那衣袍：“扔了吧。留着也没用。”
“扔了？”韩湘雪不明白他为何又变了想法，接过那件衣服看了看，“你若喜欢，可以照样子做几件新的……师兄不喜欢这衣服？”
“……不喜欢。”凤绯璃默了默，道。见她要叫人丢了那衣服，忍不住抬头直直盯着她。
“韩湘雪，你当真不明白？”
韩湘雪：“啊？”
他的目光落到那件白衣上，眼中有微妙、不甘，最后都凝成气恼。他夺过那衣袍，走到她面前，质问。
“你不是喜欢这样的？”
韩湘雪：“……啊？”
凤绯璃垂下眼，眉间似有隐忍：“……那个白槿。你不就喜欢那样的？”
猝不及防听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名字，韩湘雪仍然一片茫然。思量许久，才勉强明白几分他的心思。
荒谬道：“……师兄觉得，我喜欢白槿，所以才……？”
触及凤绯璃的眸光，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双向来潋滟的桃花眸底，不知何时，覆盖上一层模糊不清的阴翳。
似浓重雨云，压抑沉沉，却又让人不自觉地为那分落雨的可能惊心。
她沉默一瞬，看了桂叶一眼，她便立刻携屋内的侍从退下。听着关门声，她顿了一顿：“……我那日所做所为，只是你我的事，和旁人无关。”
“师兄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凤绯璃抬眼，望着她的脸。
良久，当韩湘雪几乎怀疑她的话是否传入他耳中时，他低声道：“我知道。”
“那时……”他垂下眼眸，“祈玉殿下替我们传信，曾派人帮忙准备那次见面。”
“有一人说，穿成那样，你会喜欢。我问为什么，她们说，从前有名琴师就是这样被你看中。”
他平淡道：“那个人，就是白槿。”
韩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