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楼。
韩湘雪放下茶盏，看了看眼前一身墨色锦袍的男人，默了默。
“如何？”楚君离问道。“还有何处要商议？”
“没有。”她下意识地轻叩了叩盏沿，目光又落在楚君离脸上——还是那副俊美的长相、平淡的神色。
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次同样是生意细节的敲定，其中难免牵扯些许利益。然而事情进展极顺利，时间刚刚过半，她提出的条件，对方几乎全都应允了。
虽然那些条件本也定得谨慎，但韩湘雪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太过顺利了……总觉得楚君离这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角色。
……说起来，她觉得这人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然而，眼下事情谈完了，她压下思绪纷纷，对对座的人笑了笑：“楚兄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日后若有什么问题，我们再通信。”
楚君离点头。
韩湘雪瞄了眼窗外：“今日时候尚早……楚兄回去吗？”
楚君离点头，起身整理衣袍：“你回去吗？”
“与一位友人有约，要到澜音阙听曲儿。”她笑了笑，任侍女为自己披上薄衣。
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澜音阙？”想到一些与这名字相关的事件，不由面色微凝：“很要好的友人吗？”
“楚兄先前见过的。王平兄和另一位姓颜的公子。”韩湘雪理正衣领，同他作别，上车往那处教坊行去。
楚君离上了马车，闭目养神。不消片刻，却忍不住睁开眼睛，伸手想要掀开车帘。还没碰到帘子，却又僵在空中。
……他已经上车了，掀开帘子又能看见什么？
看见了，难道还能拦着他去听曲儿？
楚君离平复心绪。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微微攥紧了衣摆。
西月宫中。
“荒唐！”御座上的帝王勃然大怒，将手中一封奏书砸了下来：“乐华，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那书折滚落下去，楚月莹俯身去捡，再度跪下：“这是女儿选定的驸马人选。还望父皇成全！”
“你……你做出这样的荒唐事，竟还选了一个穷举子？！”帝王面带怒色，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将朕的脸面、皇家颜面放在何处？！”
“女儿自知荒唐，损害了皇家颜面。”楚月莹俯首抵地：“只是女儿与驸马两情相悦，非他不嫁！求父皇……”
男人额头青筋浮现，盯着座下少女，眸中怒火渐渐冷沉下来，低笑一声。
“你倒有些本事……知道东月将遣使来求亲的事了？”他语气沉沉：“找了这么个人来搪塞朕……哈哈，真是朕的好女儿啊。”
楚月莹心惊胆战，猛地抬起头，正欲辩解，却见那身着帝王华服的男人目光落在了自己鬓边。
那里，戴着一支别致清雅的玉兰花钗。
他面上的怒火突然滞住了。继而狠狠挥袖。
“滚！！别再出现在朕眼前！！”
楚月莹磕头，起身快速离开。
身后的殿中传来怒喝声。“传朕口谕，五公主禁足乐华宫，非召不得出！！”
她脚步滞了一瞬，继续走向乐华宫。许久，细碎泪痕划过脸颊。
另一处宫殿中。
身穿月白宫装的女子倚在榻边刺绣，旁边坐的男孩正捧着书念，她不时指点几句。
一个宫女有些匆忙地走进来。
“娘娘。”宫女俯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子眉头微动，刺绣的动作停了停。
“果真？”女人低声喃喃，神色微微诧异，“她竟有胆子做这事？”
但想到楚月莹的母家，还有之前楚君离帮她出宫的消息，她顿时又觉得不奇怪了。
“……也罢。”女子继续飞针走线，嗓音轻如云烟：“把她身边的人撤回来吧。不必再盯着了。”
街上。
韩湘雪状似随意地走入一家首饰铺子，挑了件配饰，由掌柜引入帘后。
一名戴着幕离的宫装女子站在帘后等候，对她微微一礼。
“公主说，谢谢公子相助。”她低头递来一封手书，压低声音：“还望公子保重，万事小心。”
“劳烦姑娘带话。殿下也是。”韩湘雪微笑着点头，回身换了腰上玉佩，退出帘后。
“这玉配公子真是大气，十分合适。”掌柜连连赞叹，她笑着点了点头，让云秀付过账出了门。
回到府中不久，楼子岚带着青书上门拜访。
“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韩湘雪正在榻边半合着眼休憇，看云秀捣磨着茶叶。见他来了，示意侍女为他倒了杯茶。
“些许小事罢了。”楼喻一笑，示意青书将一封文书递上。
韩湘雪看他一眼，从云秀手中接了那文书。扫了一眼，不由眉头微蹙。
“这……”她往下看去，明白过来，嘴角慢慢扬起一丝笑意：“子岚费心了。”
楼喻摇了摇头，“谈何费心。枝细末节的小事罢了。”他望向对面女子，低声道：“殿下身在局中，需万事小心。”
韩湘雪点头，目光落在了榻边搁着的一把琴上。
楼子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把好琴。”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殿下住在这里，有些委屈了。”
韩湘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是根剥落了些漆的梁柱，不由失笑：“这算什么委屈。”
她笑着看他：“……倒不知，子岚会不会委屈？”
此次与楚君离合作，差不多算是抢了楼家的机会。甚至还有部分粮、药材是她从楼子岚手中买来卖予楚君离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不是她从前救过楼喻一次，楼家也不愿卷入西月争斗中，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好事。
对座的少年微愣，浅笑：“怎会？”他敛去笑意，微微正色，拱手道：“多亏殿下，楼家才得以抽身……”
韩湘雪摆摆手：“玩笑罢了。坐。”
她望着楼喻，顿了顿，道：“今日，我也有一事要告知你。”
“近日，西月与凤栖有不少摩擦。你万事小心。”
西月与凤栖两国历来敌对，边境亦时有摩擦，这并非奇事。不过，据说近日凤栖常常派骑兵滋扰西月边境，两边矛盾激化，战事将起。
战事若起，必定会影响边市、行商。而楼家产业、商队众多，不早作准备，便会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