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这个儿子会做出如此回应。
面对秦志怀的质问，秦若虚收敛起了涌动在苍老面孔上的情绪波动，浑浊的双目向着秦志怀投射出了一股子寂寥的意味。
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若虚缓缓开口，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了那句令秦志怀瞬间陷落于万丈深渊的话语。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兴衰平落自有天意。”
“如果长安注定要毁灭的话...”
“那就让它毁灭吧。”
平淡的话语缓缓落地，现场无数个无头苍蝇营造出来的嘈杂场面在这话语结尾的瞬间被极致的死寂所包裹！
无论是长安阵营强者们心中的绝望和天贵派内部人员的喜悦都同一时刻率先被心中的不可置信所阻拦。
此刻，立场完全不同的两批人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秦志怀的亲生父亲，华国现任总长，中央议会议长的秦若虚口中说出来的话语。
难以言说的奇妙气氛充斥在这片广袤的空间之内，所有还保持清醒的星武者们都诡异的，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一动不动的秦志怀，大有一种围观苦主的怜悯感。
而还没等众人从秦志怀身上发觉到他们想看到的绝望之时，远处秦若虚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一次，秦若虚的语气充满了一股割裂感极强的慈祥和和蔼。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秦若虚完成了从一头暴怒雄狮到冷酷独裁者的转变。
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秦志怀是自己的亲生血脉，再次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位仁爱的慈父。
“我的孩子。”
“你要明白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在不停变化的，但总有一些例外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是不会因为我们的意志而转变的。”
“我鼓励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去努力尝试改变，包括我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但事实上，即使我种的很多瓜最后都如愿长出了新瓜，可却依然改变我不了我种下的豆永远结不了果的结局。”
“我是爱你的，我也是想要改变的。”
“所以我尽可能给了长安机会，也给了你们机会，不是吗？”
“不然你以为...”
“陈实是怎么活到证道耀阳的呢？”
和蔼的慈父笑容攀上秦若虚干瘪的嘴角，令在场大部分人灵魂震颤的辛秘如同溪水一般平缓流出。
而作为当事人的秦志怀脸上则没了之前大声质问父亲时的怒气，那敢于对抗一切的决心似乎被秦若虚表现出的慈爱瞬间击垮。
破碎的记忆画面不断闪动在他的脑海，举一反三的意识到秦若虚接下来要说什么的秦志怀已经控制不住失焦瞳孔的颤抖。
秦若虚的话语声继续响起，其中蕴含的慈爱气息愈发浓厚。
“陈实辜负了我，他失败了。”
“我不想去追究他失败的具体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阵子我确实备受打击。”
“我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改变，我做足了所有准备去迎接‘新世界’的到来。”
“你知道信心满满的我看着用尽了自己毕生所有努力和付出所交上去的答卷最后却得了个零分的感受是什么吗？”
秦若虚浑浊的双眼向外散播者柔和的目光，恰巧与被问题引动好奇心而微微抬头的秦志怀撞了个满怀。
紧接着，秦若虚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痛苦。
“那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绝望。”
秦若虚笑容不减，似乎他口中的当事人和他无关一般。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能猜到了。”
“人都有侥幸心理，我也不例外。”
“我知道陈实临死前把他肩上的担子托付给了你。”
“虽然你是陈实的关门弟子，是我秦若虚的亲生儿子。”
“但客观上我依然不认为你有能承袭大任的可能性，你比陈实...”
“差远了。”
似乎是承受着一位父亲被迫贬低亲生儿子的痛苦，秦若虚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有些哽咽似的断断续续。
尽管他在陈述一个包括秦志怀这个当事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可的客观事实。
“但我说了，我也是个人，我也有侥幸心理。”
“我也不能接受自己穷尽所能交上去的答卷被批零分。”
“或许是溺死之人所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或许是我这个父亲本能性的偏心。”
“我最后还是违抗了我的理性，再给了你，给了长安一次机会。”
“哪怕成功率不到万分之一，但我依然愿意相信你能给予我一个我做不到的奇迹。”
说到这里，之前的哽咽再度出现在秦若虚的喉头。
秦若虚再也维持不住嘴角那和蔼的笑容，被耷拉着的眼皮遮盖大半的双眼之中满是一个即将老死之人的黯淡。
一股腐败的死气像是冲破牢笼的困兽一般从秦若虚的身躯之中涌动而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老人斑在秦若虚满是皱纹的面部之上各自占据了领地。
浓厚的腐败气息正极速蔓延在这片空间之内。
“但你自己看看，你给我交上来的答卷到底写了多少东西？”
“我很失望，但我不怪你。”
“因为你本来就不可能做到，一切都只是我最后的妄想罢了。”
“所以啊，闹剧...或者说我的幻想该结束了。”
秦若虚的声音愈发低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力气再去渴望并做出改变了。”
“粉饰太平也好，饮鸩止渴也罢。”
“我不想做一个只关乎现状的总长，也不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现在李家和天贵派无疑是趴在华国身上汲取养分的寄生虫，但积疾已久的华国早就吃不了猛药了。”
“这些寄生虫汲取养分的时间太长了，他们甚至已经成为了华国这台机器运行的必要组件。”
“你要做的从来都不是集中力量去孤注一掷的击败李家，你要做的是携着倾倒一切的大势重新为华国塑造龙脉，令其焕然一新。”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所谓的李家甚至不需要你主动出手就会轻而易举的湮灭在大势的车轮之下。”
“但显然，你没有做到。”
“所以为了维持华国必要的平衡，哪怕是虚假的平衡我也不可能站在你这边。”
“我能做的就只有再给你点时间，这时间的长短取决于...”
“我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