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何才能透过一个人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心呢？
齐善德，这个念起来道貌岸然的名字，我真的不知晓，那“善意”与“德行”，究竟体现在哪里？
“小玲子这小姑娘，蛮不错的啊！”义愤填膺之际，我听到了齐善德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这句话，自然是说给一旁的正房听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单独说起这样的一句话呢？他的用意，究竟会是什么呢？是不是还有些内幕，是无人知悉的呢？
这样想着，我屏住呼吸，想要听得更为清楚些。
“齐大善人，你，你要打那小姑娘的主意？”只听那正房惊声说道。听得出来，她还是颇为警觉的。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只听齐善德狞笑道：“主意嘛，也不是就没有。嗯，你想想看，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就可以出阁了。到了那个时候，她所欠的那些债务，自然是没有还清的。这样一来，我就以欠债还钱相要挟，要她乖乖地留下来！留下来之后呢，我再使些手腕，将她收在屋子里面。恕我直言，在生儿育女这件事情上，你们这三个姨太太，我都不怎么看好。如果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她家的那几间屋子，还有那几亩薄田，我还未必……”
听着听着，我恨得紧咬牙关，暗自诅咒道：齐大善人，好你的齐大善人，你若只是打我家房产田地的主意，那也就罢了。真想不到，你还如此厚颜无耻、荒唐自恋，居然还要打我的主意！呸！这世间的女子，未必就全都会屈从于你的那几个臭钱……
“齐善德，这，这是你的真心话？”只听那正房惊声问道。
“真的，当然是真的，”只听齐善德洋洋得意地说道，“不会是煮的。不过，那小丫头性子刚烈，如何让她上钩，倒是要从长计议的。我，我齐善德，什么都有了，就是，就是膝下无子，和那些达官贵人相比，还是有所欠缺的……”
“啪——”的一声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脸声，甚至都把我吓了一跳。
“你？你敢打我？”齐善德的声音，满是惊诧与恼怒。
在这齐家大院里，敢打齐善德耳光的，除了那正房，还有谁呢？
“齐善德，你——”果然，接下来就是那正房的声音。
“你，你这疯婆娘，看我不休了你？”
“休了我？当初，你们齐家，可是用了八抬大轿，才把老娘抬进这个家的！你，你现在，自己不争气就算了，还想着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还想休了我……”那正房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撕扯、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这其中，也夹杂着“小声点，别让大院里的人知晓”“我就是要大声点，我要让更多的人，看清你这齐大善人的嘴脸！”……这一类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大院里那些人惊醒过来之后赶来劝架的声音了。
趁着大院里闹成一锅粥之际，我就找了个机会，溜出了齐家大门……
“以后，以后你再也没走进齐家大门？”过了好一阵子，赵昭婷这样问道。
“那齐家大院，就是虎口狼窝，我还回去干什么呢？”小玲子这样回应道。
再说了一盏茶功夫之后，两人停了下来。
四下张望一番之后，赵昭婷暗自寻思道：这小玲子，竟然会有这样一段遭遇！如果不是今夜里促膝谈心，无论如何，我是想象不到这一幕幕的！
对于这小玲子来说，才十二三岁，就父母双亡，这是多么沉痛的人间悲剧啊！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年代，类似的情形，还是屡见不鲜的。对此，她甚至都还能够想得开，也算是难得的了。
从她的叙述来看，她真正耿耿于怀、义愤填膺的，还是那齐善德的伪善、阴险与邪恶。从这个角度看，齐善德的那位正房，还是有良心，有正义感的。至少，她这么一闹，才使得小玲子能够有机会逃离那虎口狼窝！据小玲子自己说，大概是怕惹人非议，齐善德最终也没敢抢占小玲子家的房产地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小玲子的抗争，还是有一点成效的。是啊，对于齐善德这样的伪君子，可不能委曲求全，让他占便宜。
这一两年的时间里，这小玲子只是暂时“寄居”于我们赵家：毕竟，她有房产有田地，以后的日子，也还是可以期待的。
至于与齐善德之间的是非恩怨，先暂时搁置一下，也不失为明智之举。毕竟，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此时此刻，小玲子心上的那个结，也算是暂时解开了。对于她来说，似乎就是要等待一个时机，跟那齐善德算一下账？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还需要从长计议。
而对于我来说，目前所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主要的心思，都用在了习文练武上。在那种时候，我总是在想，反正有的是时间，等到有那么一天，徐大哥捷报传来，除了与他一起分享之外，我甚至还可以欣慰、自豪一番：毕竟，这一年的时间，我也不曾虚度。
等待，漫长的等待。
此时此刻，也快到放榜的时间了吧？
越是接近这样一个时刻，我怎么就越是沉不住气呢？那种不安、不踏实、无着落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是啊，这徐海韬徐大哥，似乎很少考虑过我的感受。在埋头攻读之余，写一封书信，真的就有那么难吗？
如此说来，当初，要是他留在这金陵城里，就算他没有空，我也可以找一点时间，去看一下他的。至于考试嘛，提前几天回到乡下去，也就可以了。嗯，他执意要回原籍，更多的，似乎是对我生父赵仲儒，心存不满，索性就一走了之，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这样一来，就把那相思之苦，留给了我。
那只刚刚绣了一小半的“鸳鸯”，这么久了，我都一直留在那柜子里，也不想着要把它绣完。我呢，也不是不会绣，只是没心思去完成而已。那只“鸳鸯”颈脖上的那一颗“红豆”，到了这一刻，也不曾风干。因为，它是凝结在那白绢上的；而那块白绢，我一直都好好的珍藏着。
这样的一只“鸳鸯”，很明显，就是为徐大哥而绣的。只是，我一直不曾找个时间，告诉他而已。
此刻回想起来，和这刺绣有关的事情，我不曾告诉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是个秘密，没必要大肆张扬……
这样的一个夜晚，要说收获，似乎倒是，听了小玲子的那件往事。由此，对于像齐善德那样的伪君子，多了一点了解。因为，齐善德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此，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形，在心理上，我也就会有所准备，不至于那么容易吃亏。
那天夜里，齐善德和正房之间的那番对话，小玲子是在无意之中，才听到的。也就是说，如果她贪恋富贵的话，也就可以假装不知晓。然后，再找个时机，做起那类似于顺水推舟的事情来。一旦有了一儿半女，甚至有可能扶正。这，这倒不是我喜欢从这些方面想。在这尘世间，一些眼里只有钱，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就是这样做的。要不然，那么多的小妾，又从何而来呢？那些小妾们，她们所看中的，自然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钱财了。为了钱财，她们低下了自己的头。
当然，小玲子不是那种人。对此，我深感欣慰。
不过，到目前为止，小玲子的心中，还是有点愤愤不平的。那就是，知晓齐善德那伪君子面目的人，还是少了一些。因此，那个所谓的齐大善人，还可以混迹于上流社会，过得有滋有味的。小玲子自己也意识到，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自己势单力薄，难以撕下齐善德那虚伪的面具。是啊，就算是去告官，正所谓“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齐善德有的是钱，只要拿出一点银两，贿赂一下官老爷。这样的官司，小玲子未必就能够打得赢。弄不好的话，还要被反咬一口，那就有点难办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小玲子很清醒，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要算一下那笔账，也不能急在一时。
如此说来，就算她不曾把希望寄托于我，这样的一件事情，我也是要记在心上的。她跟随我这么久了，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是蛮不错的。因此，我就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把她的事情，当作我自己的事情。时机成熟，条件允许的话，就要伸出援手，助她一臂之力。
当然，到这一刻为止，这一切，都还是一点想法而已。真正付诸行动的那一刻，还没有到来。
那么，小玲子为什么不直接开口，叫我帮忙呢？
说起来，开口求人，都是很难的。
当初，徐海韬向我父亲开口了，结果又怎样呢？
当时，我也觉得，在鑫辉号谋一个职位，对于我父亲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因为，他就是这个大商号的老板，他要用哪一个人，就凭着自己的一句话。然而，等待着我和徐海韬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盆冷水。在那一刻，我甚至想这样问：“赵大亨，我赵昭婷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然而，这样的一句话，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这样想了：开不开口是我的事情，答不答应是人家的事情。人家的大商号，要用哪个人，那是人家的事情！你赵大亨装腔作势，不愿意帮忙，我和徐海韬就没有别的路子了吗？
那一刻，我真的，真的是想争一口硬气。或者说，是在赌气了。
赵大亨，我的父亲赵大亨，他也不想背一个不近人情的坏名声，于是，“士农工商”之类的陈词滥调，也重新被提起了。徐大哥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先回乡下读圣贤书去了。
这样的一件事情，小玲子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由此也不难想象，就算她有心要开口，也是要斟酌一番的了。
是啊，有些事情，如果别人有心，就算你没有明显说出口，一个眼神，一点暗示，人家就心领神会，自愿、自动伸出援手。换一个角度说，如果别人没有心，就算你开口，甚至是下跪相求，人家也会是爱答不理的。所谓的“人情冷暖”，大概就是这种样子的了。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揣测而已。小玲子的内心世界，我未必就能够完全知悉。不过，我并不是那种势利之人。小玲子如此忠心，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还是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的。
现如今，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有一些事情，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是，由于种种原因，那些事情，却又有点可望而不可即的样子。那句话好像就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或许，我也可以这样宽慰自己：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得到的。在还没有眉目之前，等待一下，观望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是啊，以前我就看过那个寓言，说的就是“拔苗助长”。禾苗的生长，自然也是有规律的。那个农人急于求成，把它拔高了一些。从表面上看，似乎是长得快了些。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一厢情愿的拔高，换来的却是禾苗的枯焦、枯萎，以至于颗粒无收。或许，有些人觉得，这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然而，生活之中类似的情形，也不能说就没有吧？
顺其自然，再心平气和地等待一番？
或者说，在某些时候，光有想法，还是不够的。有了想法，还得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至于这办法，如果只停留在心里，停留在表面上，依然是不够的。到了那种时候，还得拿出行动。再远的路，都是你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