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星系，余晖战舰群遮天蔽日，缓缓调整飞船身形，挡住恒星和行星，将一艘星际线游轮团团围住。
这艘一公里多长，在3K时代绝对的庞然大物，奇观载具，在这里，却像条被肌肉兄贵们包围的瘦猴，光看一眼就令人产生无助可怜的弱小。
巨大的投影依旧悬浮，战舰们没有收到下一步指令，全都保持沉默。只是用传感器和扫描器，持续锁定游轮观景台上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碳基生物。
“就是因为我认为你可以沟通说服，才答应谈判的。”碳基生物之一的李斌表情淡定：
“我调查过你，你不是出于权力欲才争夺cEo的位置，而是出于技术保存和企业存续的角度出发，基于这一点，我才决定跟你坦白，拉你入伙。”李斌翘着腿点着烟，优哉游哉：
“如果换日列夫来当cEo，我只会直接拒绝他的任何提议，等彻底解决掉失控AI和纳米疫群后，我便派遣这支余晖舰队，铲平速子科技。”
李斌的脸藏在腾起的云雾后面，只剩一双似投枪似匕首的视线扎进瞿祥瑞的眼睛，带着审视的冰冷，令他联想起某种巨大的，藏匿于黑暗中，将核心星区盘旋围住，垂涎欲滴的吞世巨蛇。
瞿祥瑞低下头，仔细思考了几秒，闷闷道：“你想让所有人过上人之领时代的生活？”
“对。”
“凭什么？仅靠武力是做不到的，人之领时代的生活水平，是需要几万年技术的。英仙座星域现在的技术极度畸形，大部分先进技术先进到本地科学家都不知道原理，只能靠自动化工厂和蓝图照本宣科。”
“尤其是民生科技，因为战争投入的缘故，民用化非常缓慢。”
李斌夹着烟的手虚戳瞿祥瑞：“纠正一下，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比现在生活水平高，比现在有尊严，比现在更激情有创造力的日子。人之领是目标，不是手段。”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人？”瞿祥瑞笑了。
这次换李斌沉默了，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像是穿过观景台、余晖舰队和宇宙，看向另一个方向。
他轻轻说：“我只是穷过，觉得哪怕是穷人，日子也不该只靠苔藓营养膏过活，靠老鼠蟑螂打牙祭，这是不对的。”
啊，我都差点忘了李斌是苦出身，这就不奇怪了，穷人都这样，总是有着一些奇怪的怜悯心。瞿祥瑞心说。
但这不重要，对于爬到李斌如今这个位置，掌握余晖舰队的他而言，怜悯心不过是统治者的一点儿小爱好，在上位者的兴趣里，这算是中性的。
“但这还不够。”瞿祥瑞摇头。
李斌似笑非笑：“欧米伽核心承认我，人类共存派服从我，一整个大联盟支持我，还不够？”
“哪怕集结全星域的力量，也不够。”
“再加上星门呢？”李斌笑容愈发深了。
沉默是今天的观景台。
过去足足一根烟的功夫，瞿祥瑞才捂着胸口，声音沙哑：
“不是说没了么？”
“再次确认你可以说服沟通，哪怕退而求其次，你可以服从我的愿景，才决定进一步说明的，当然，这也是技术对技术派的压制。”
李斌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
“寰宇联合创始人，新英仙座联盟创始人，英仙座星域军事代理司令，星域唯一掌握星门重启技术的人类，我叫李斌，真诚邀请瞿祥瑞以及第二速子，加入到我的事业中来。”
李斌语气渐渐蛊惑：“我们有一整个河系去拯救，有一整个河系的技术需要保护考古，有数万年人类历史和科技需要重新点亮。”
“只要你加入，未来畅游河系的人必然有你一份。”
见瞿祥瑞依旧沉默，表情带着挣扎和动摇，李斌笑容更甚：
“距离这里7光年，有一座星门，想试试穿越星门吗？”
“……求之不得。”另一个碳基生物吐出低效的，复杂的语言。
观景台外，余晖舰队无声地裂出一条口子，通往跳跃点。
-----------------
南天门星系，星门。
大量打捞平台悬浮在星门附近，将海量堆积的残骸和垃圾分类，在这团巨大的已经形成微弱重力，能让人在上面奔跑的垃圾外，是十几个小一点儿的垃圾团。
每个垃圾团，都是同一种物资堆砌而成。
数千名工人忙碌地穿梭，像是在玩什么建造游戏。
突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开始向远离星门的方向撤离，这一动作娴熟而高效，证明已经实践过无数遍。
原本星门黑洞洞的，被环形结构围绕的空间，被莫名的玄妙的，无来源的光点亮。
随着光晕渐渐扩张，星门变得不透明起来，另一边星空覆盖了之前的星空光景，在这边光景中，一艘飞船像是从镜子里钻出的镜中人，轻描淡写地浮现出来。
没有断电，没有系统保护性中断，没有剧烈的颠簸，没有什么不适感。
就像车子从道路一端抵达另一端，平稳得不像话。
“……想要像人之领一样长期开启星门，就必须有星冕分流器供能，否则就只能像咱们这样，花费大量物资，让星门不稳定地启动数秒钟，有点颠簸是正常的。”
李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瞿祥瑞抿着嘴，心说这叫有点颠簸？那不颠簸是什么样？
“不颠簸的样子，大概像是拉一坨完美的，湿而不黏，干而不裂的大便吧。”读懂微表情的李斌如是说。
瞿祥瑞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通过光学观察设备，看着星门重新沉默，在游轮附近，是大团漂浮的新鲜垃圾，都是刚从星门随着他们一起出来的。
垃圾在太空漂浮，他盯着垃圾漂浮的轨道，猜测不去干扰的话，大概十几年后，这些垃圾大部分就会落到那团大到形成微弱引力的垃圾星球上去。
但打捞平台和忙碌的工人，开始给这些垃圾做激光信号标记分类，随后安装临时推进器，在AI核心帮助下手动改变轨道，让他们更快坠落。
远方，是陷入恒星中散发着荧光的星冕分流器，好似插进宇宙眼睛里的簪子。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庆幸我没让你去伊甸星系。”
瞿祥瑞没有回话，他心想原来李斌真的掌握了星门开启方法，而且看样子已经偷偷使用很久了。
他眺望着眼前的新鲜光景，回味着今天的话，语气平静而坚决：
“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回去后就去说服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