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川坐在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背上的木质纹理。
室内的烛火映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半明亮一半阴影，并且在不断地跳动着，以至于他的情绪也无法达到“不动如山”的境界。
从一方面来说，西夏人所掌握的情报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如果说关于梁中野和杨家的信息，虽然算是隐秘，但总归有迹可寻。
可是居然连“新丝绸之路计划”这种根本没有实现过的隐秘都能探听到，西夏人的梁州的细作实在让人害怕了。
杜西川甚至觉得，脱脱之所以没有说出来，还可以获得白马寺的力量，建立在大渊内部的贸易通道，只是因为想替庆王打个掩护。
大渊的白马寺算不得什么秘密，而李屠夫是白马寺的人，同样不是秘密。
脱脱能知道关于“新丝绸之路”的信息，知道俞不凡去求亲的真相，又怎么会不知道李屠夫与他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这件事真能付诸实施，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商机。
想想云家在这些年中所积累的财富，想想凉州城在过去几十年中赖以生存的根基，再想想威远镖威的总镖头亲自跑这条贸易线，想想俞家派了俞明玉等人亲自来到凉州......
而这些人走的线，目前尚属于走私，如果打开了正式的通道，并且拿到西夏所认定的唯一的官方许方，那么，可以赚多少钱？
在几年内积累出一个新的云家，完全不是梦想吧。
而且一旦启动了这条通道，云镜就必须显身，到时候许多事情都会水落石出。
关键在于，西夏人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杜西川现在一无所有，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杜西川所会无所畏惧，可一旦杜西川拥有泼天的富贵，就会患得患失，要拿捏就容易多了。
其次，如果杜西川要建立这条贸易线，必然要用到云暮然，那就有理由把云暮然留在西封山，再通过云暮然来掌控杜西川。
最重要的是，关于那个神秘势力，多尔衮目前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但这个势力一定会对这条“新丝绸之路”感兴趣，可以用这个计划来钓鱼。
当然，还有一点，按照脱脱与洪烈皇帝的改革计划，西夏确实需要从大渊购买大量的物资，如果要在大渊境内找一个合作商，杜西川无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而且，杜西川甚至怀疑，洪烈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而他们真正合作的对象，是庆王，杜西川只是被他们推出来当傀儡的。
脱脱之所以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也只是想用自己来替庆王作掩饰。
杜西川思考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对他确实极有诱惑性，至少它太适合云暮然了，即使只是为了云暮然，他也想接受这个条件。
当然，还有几条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条，他确实需要进极境堂，因为他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在极境堂，不管她藏得有多好，只要仔细寻找，一定可以找到她的痕迹。
而另一条现实问题，他现在确实还打不过黑泽虎，有了爱新觉罗氏的支持，有了极境堂的身份，至少黑泽虎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等到他过了七境，就可以找个机会弄死对方。
但他还是作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还是算了吧，我又没有什么银子，也不懂贸易，就算是座金山银山，我也不知道怎么搬，我还是去凉州开我的医院吧，还可以读读书，说不定可以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多好！”
脱脱的手指深深扎进肉里，几乎要扎出血来，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感，让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一点一点崩塌，他现在好想马上命令达维尔弄死眼前这个狡猾的少年。
可是他依然强忍了下来，在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杜西川，西封山也是有科举的，你明年也参加吧，只要你认真作答，我保证你一定能获得进士，到时候你算得上文武双全，别人好歹也得高看你一眼！”
杜西川居然摇摇头：“番邦的进士不能考，大渊的一帮文人会去刨我祖坟的！”
脱脱又一次想抓狂，但是执掌中书令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忍了下来，他继续道：“杜西川，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明天上午，你们还要去极境堂，到那个时候，会有人来问你的答案！”
杜西川略了沉吟，应道：“好，我问一问许伯达和小然姐姐，然后告诉你答案！”
脱脱点点头，然后又道：“许伯达毕竟是大渊当朝首辅之子，有些话，你还须收敛一些，对你将来有好处。”
然后他又道：“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自然能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也别嫌我啰嗦。”
杜西川很认真地点点头：“好！”
大概这个态度让脱脱感觉杜西川应该会接受自己的建议，脱脱终于感觉到有些满意，他站起身来道：“本官的位置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太多时间在你们这云福楼，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杜西川猜想脱脱可能害怕被人刺杀，所以不敢在自己面前暴露行踪，但这与自己无关，他站起身来，向脱脱行了一礼：“凉州杜西川告退！”
脱脱终于满意了，他看着杜西川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青空光，不由得愤愤不已：“孩子，那些害过你的人，为父一定把他们全弄死，让他们下来替你陪葬！”
杜西川离开地字房后，没走几步，便被人拖入了另一个房间，拖他的是二愣子，而房间里有许伯达和云暮然。
这个房间与地字三号房隔了几个房间，许伯达和云暮然坐在里面，面色凝重，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显然两人已经等待了许久。
“是谁？”许伯达问道。
“西夏当朝中书令，博尔吉济特. 脱脱。”
“这样的大人物，单独来见你做什么？”许伯达多少猜到了脱脱的身份，有些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