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何家三个人都在家休息，林芬在厨房收拾刚买回来的鲫鱼，客厅电视正重播前一晚上的跨年晚会。
儿子何旭突然在客厅大喊大叫。
她连忙跑出来，手套来不及摘，星星点点往地板上滴水。
儿子手指着电视机里又唱又跳的女人，此时镜头正好切到面部特写。
千娇百媚的一张脸，舞台灯光一打，明艳得简直要大杀四方。
“妈！是林初雨！是林初雨！”
林芬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她仔细分辨右上角的卫视图标，认出这是她常看八点档连续剧的频道。
“没规矩！这是你大姐，你再连名带姓叫她试试？”
林芬严厉地呵斥儿子，却实在没有半点威严。
何旭瞧她藏不住一脸喜色地摘手套，只“切”了一声。
林芬拿出手机对着电视，找了好半天的角度和镜头，连拍几张照片，低头在手机里鼓捣。
何旭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发朋友圈。
何继中这个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瞥了眼电视。
林芬喜滋滋地回复朋友圈评论，没注意到丈夫已经坐到沙发上看着她冷笑。
电视里节目演完，林初雨退场，主持人出场播报下个节目，林芬终于抬头，与丈夫对上视线。
“两个丫头多久没回来了？节假日都不回家探望，你这个妈是怎么教的？”
林芬被这么一呛，底气十足地反驳，“没看见人在电视上又唱又跳的吗？当明星的，忙起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何继中嗤笑一声，“晓霜又不当明星，怎么她也不回来？根本就是没拿这儿当家，我是管不住你前夫的孩子，幸好当时没改姓何，改了怕是被人笑一辈子。”
林芬气急，又说不过他，直跺着脚，转头就拨电话，把气撒到二女儿头上。
“放假不知道回来！死丫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念大学，怎么？书念完了就翻脸不认你娘老子？”
何旭最喜欢这种环节，本来要回房打游戏也顿住了脚，坐回沙发，搂着他爸的胳膊看好戏。
林芬当着父子两个的面在女儿面前立规矩，心里憋着一口气，顾不得那么多，语气越来越重，直骂到电话那头彻底沉默，她才后知后觉不能把话说绝了。
她贴着手机朝厨房去，避开父子两个，语气渐渐软下来。
“你和你姐都在林澜安家，你弟弟要升高三，妈心有余力不足，没法常去看你们，只盼着你们姐妹能回来看看妈……”
“你只当可怜可怜妈行么？”
林晓霜捏着发烫的手机，眼眶酸胀，想问她妈谁来可怜自己，可又心软。
挂电话前，林芬语气带着试探地提议，让她和姐姐一起回家吃饭。
她知道这是母亲对她崭新的期许。
完不成使命就要再次接受语言攻击和精神羞辱的那种。
林初雨跟谢雯正通着话，有电话插拨进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没管。
谢雯在电话里夸张地尖叫：
“跨年夜这个妆造也太美了吧！能不能焊在脸上啊，刚刚重播我又欣赏了一遍……”
林初雨一副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腔调，“姐的可塑性就像那无底洞。”
“太是了，还得是专业舞台造型师，这个妆容完美掩饰了你稍许的艳俗感……”
“？”
“你说清楚谁艳俗？”
谢雯秒认错，态度可嘉，“我用词不当，怎么说呢，你就是那传说中的一张小脸上全是五官，面部留白少，看起来太明艳张扬，走不了时下流行的纯欲风。”
“老娘怎么不纯欲了？我的那个纯是纯属的纯，纯纯大无语的纯。”
谢雯笑得肩膀乱颤，没忘记提关键话题，“陈峥该紧张了，微博都有你的个人直拍了，点击量飙升，是你男粉剪的哦。”
林初雨嘴一撅，“他出差，前天联排他送我到家就去机场了。”
“去多久啊？”
“大概一周吧，去京市参加什么芯片发布会，我也不太懂。”
谢雯咋舌，“大佬这么忙还得分出时间追你，林初雨，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让我别答应他来着。”
“我只说别答应那么快！但是拜托对方是陈峥诶，你真的顶得住吗？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败在他的攻势下了？”
林初雨的回忆陷在前天傍晚那个47秒的吻里，挣扎着翻不了页。
两人怎么就从刚重逢时引火燎原的十八禁画风转向纯爱路线了呢？
纯爱好啊，纯爱让人年轻十岁。
她心里的蜜海掀起阵阵甜潮，像追少女漫一样期待下次的纯爱惊喜。
然后被谢雯的追问打断情绪。
“我不跟你说了，我妹妹的电话拨进来好几次，可能有要紧事，先挂了。”
她挂断并接听。
然后后悔接听。
“谁爱去谁去，我早跟你说了，那不是我家。”
林晓霜不喜欢求她姐，五个电话的等待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
“不去拉倒，妈骂你别怪我。”
“她骂我，我能掉一块肉吗？有这功夫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回去就是找不痛快。”
林晓霜受不了姐姐的近乎麻木的冷漠，听到这里就挂了电话。
她就不该对林初雨有期待。
同理，母亲对自己的期待也因此落空。
林晓霜选了个好天气回家。
当晚电闪雷鸣，她连伞都没带，浑身湿透回的林澜。
季暮阳端着一盘烤羊腿刚从后厨出来，看见湿漉漉像女水鬼似的女孩，慌手慌脚将盘子搁在柜台上，叫伙计小吴去拿干净毛巾。
“怎么不打伞？这天气乱跑什么？”
女孩抬头，他才发现她眼眶红得像两颗熟透的樱桃，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
他惊得没了主意，女孩在他发问之前撞进他怀里，细瘦的手臂使出惊人的力道，紧紧圈着他，抓着他，像溺水之人抓住稻草。
“暮阳哥，我好累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晓霜，你跟哥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柜台里坐着低头刷手机的美艳女人此时冷笑着抬起头来。
“还能是谁？”
“何家人呗。”
“上赶着去给人家骂，林晓霜，我还真佩服你。”
“有本事去，有本事别回来找人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