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父子对话（二）
胤禛喜不自胜，顿觉有子如此，十生有幸。
哈哈大笑了几声，拍着弘晖的肩膀，连连称赞：“好，好，好，我儿说得好，要快快长大，长得比阿玛还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玛等着那天！”
“不，青能胜于蓝，是因为他本就从蓝中来。阿玛，弘晖会长大的，可无论弘晖长得多大，都是阿玛的儿子，阿玛要永远疼爱弘晖，弘晖也会永远敬重、崇拜阿玛的。”
弘晖直言不讳地反驳胤禛所言，满眼孺慕地静静看向他。
“嗯，嗯。”胤禛眼含热泪，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兴奋，抱着弘晖好一会，才呵呵傻笑了两声，全然没有而立之年的沉稳，满是为人父的激动。
良久，激动渐渐散去，胤禛倏地拉长了脸，神色恢复如常，扫视了一圈，郑重地低声嘱托道：“弘晖，阿玛有两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弘晖用力点头。
“离了热河，你要紧紧跟着你玛法，做不到寸步不离，也要紧随左右。必要的时候，一定要拦住你二伯，不要让他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弘晖有些慌了神，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反应过来，嘶哑着声音道，“二伯，玛法，他、他们……”
胤禛顿了顿，面孔冷得罩了一层霜，闭上眼，颇有些感慨地嘲讽道：“他们，早就不是父子了。或者说，纯粹的父子之情，早已湮灭在尔虞我诈、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之中。”
“什么？”弘晖目瞪口呆，在他心里皇法法是慈眉善目的，二伯是平易近人的，两人对他关怀备至、谆谆教导……阿玛的话，似是打碎了他这十年的所有认知。
胤禛看了看弘晖，叹息一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父不父，子不子，这话是有道理的。”这话虽然听着不可思议，但却从不是一 句空话。
生于皇家，最难做的就是太子，不仅得在讨父皇欢心的同时，平衡局势并扶植自己的势力，更得在皇家争权的阴谋及阳谋中活下来，处境危如累卵、暗礁险滩。
生于皇家，看似体面，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碾落成泥。
于皇阿玛而言，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能威胁自己一丝一毫。
故而，他才不想步皇阿玛的后尘，和弘晖做真正的父子，而不是皇权下的先君臣，后父子。
弘晖沉默许久，猛地昂起头，扯着胤禛的袖子急急追问，“二伯，二伯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事了？”
“阿玛倒希望，是他自己出事。”胤禛沉痛地低下了头，喃喃道：“也许是我多疑，最好我疑错了。但、但我和你二伯做了三十余年的兄弟，他内心的痛楚太深、太深。你玛法和二伯之间的纠葛、恩怨，剪不断理还乱，早就说不清对与错了。
曾经深埋于心的那些愤恨、怨怼……再也按捺不住了。弘晖，不要用对错去看这件事，他们都有自己苦衷，也有他们的无奈。你能做的，就是在紧要关头，拦住你二伯、护住你玛法。因为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才能给你二伯求情。”
平心而论，胤禛完全理解二哥的苦痛，内心也一百个支持二哥，但理智时刻提醒他，龙椅上那位深不可测，难道皇阿玛就真的半点不知二哥的打算？丝毫不觉二哥的意图？
不不不，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就跟当年，他稳坐高台，如旁观者般，静静看着大哥、二哥争斗不休一样，现在一定也于暗处默默注视着二哥所做之一切。
也许皇阿玛很矛盾，很痛苦，最爱的儿子竟和自己走到这般田地……
再痛苦、再矛盾，刻在骨子里的掌控欲，与生俱来的滔天权欲，还是会让皇阿玛拿起巍巍皇权，降下雷霆震怒……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若不严惩，后患无穷。
父爱有，然，皇权至上，即便是最爱的儿子，该动手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弘晖睨了胤禛一眼，心里拿定了主意，说道：“阿玛，不能叫停二伯吗？”
“没有人能叫停他，纵使，是他自己。”胤禛无奈地低下头，二哥满腔悲愤需要宣泄，折断的羽翼渴望安抚，踩碎的尊严亟待挽尊……
三十年的太子啊，一夕之间，成为阶下囚，碾落成泥又被高高挂起，起起落落，皆不由己，内里苦痛，刻骨铭心。
停？可能么？
胤禛外出公干两个月，就苦恼了两个月，思来想去、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这才摸索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让弘晖在紧要关头拦住二哥，只要二哥能在最后那步停下来，以皇阿玛对二哥的在乎，还是会留二哥一份体面的。
圈禁也罢，废黜也罢，能留住命，总会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爱新觉罗·胤禛，今后一定能让二哥重见天日，尽情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弘晖更加慌乱了，胤禛止住了他的慌乱，轻声叮嘱，“听阿玛的，阿玛一定会保住你二伯的。”
若有可能，他也不愿意把弘晖牵扯进来，偏偏皇阿玛放心不下在京城监国的胤禩，要他五日后回京一同监国。
巡蒙一行，无论如何他是去不了了，只能让弘晖多多留心，必要时候拦住二哥，也拦住……即将失控的皇阿玛。
“弘晖，弘晖知道了。”
弘晖蔫头耷脑的，浑身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少年愁，胤禛仰起头，望着天边那轮炽热的太阳，声音竟自有些哽咽，“此心可对天日，可对手足，可对骨肉。弘晖，你信阿玛，阿玛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弘晖沉吟片刻，平静了下来，把手搭在胤禛手上，“儿子信阿玛。”
父子俩又絮叨了好一会，胤禛再三叮嘱弘晖，到了御前不可露怯，一切还要一如既往。
弘晖连连点头，就差对天发誓，还是被千叮咛万嘱咐：
真到了那时，若事不可为，要以保全自身为上。
……
阿玛相信儿子，儿子可以的。
胤禛撇了撇嘴，你还小，还不懂人心险恶，你玛法和二伯那是神仙打架，咱们做凡人的，还是要能避则避的。要不是你二伯深陷其中，我才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