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早早还是在笑,唇角两侧抿出两弯小小的弧度,像是两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然后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这怎么能行?
谢洄年的这份希望是不切实际的希望,陆早早不想轻而易举说出“可以”这两个字欺骗谢洄年,在生命尽头她决定不再对谢洄年撒这样一份无意义的谎言,她就这么慷慨坦然一次。
陆早早嘴角就保持着这样灿烂的微笑对谢洄年说,“不可以的。”
“我们大概率不会在同一所大学里面出现吧,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就抓住更好的机会往上走,如果你很想念我的话……”陆早早歪着脑袋,用那种非常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可以经常来看看我。”
“就算分别了,我也会很想念你的。”陆早早说完之后又很诚挚很恳切地补了一句,“真的。”
陆早早讲话好温柔、好诚恳,笑容好亮好干净,令谢洄年无知无觉地感受到一种绵长又深刻的幸福和阵痛,他喉头梗了梗,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出来才好。
好半晌,谢洄年才问,“那等毕业了之后呢?”
“嗯……”陆早早想了想说,“那还有好久好久啊,等那个时候再说好不好。”
陆早早这样温柔地跟他说话,谢洄年没办法不答应,他一点都不想要强求陆早早的回答了,一切就顺着陆早早的想法和心意来吧,他觉得怎么都好。
陆早早把手上那个袋子递到谢洄年眼前,谢洄年问,“这是什么?”
“你之前送给我的礼物。”
陆早早很直言不讳地说,她其实完全可以跟谢洄年说这是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之类的东西,让他拿回家之后再拆,但是陆早早没有,她确实已经不想要再撒这些小谎了,尽管她等会儿要说的是个更大、更决然的谎言。
谢洄年果然皱起眉,“已经是送给你的了,为什么想着还给我?”
陆早早没有一下子就回答谢洄年这个问题,她只是注视着谢洄年说,“这里面还有你送我的一枚戒指,是你之前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首饰馆做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
“那就好,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吧。我上次偶然试戴了一下,尺寸竟然还挺合适的,刚刚好卡在我无名指的指骨上面,就是太过素净了。”
陆早早的头发被迎面拂过的一阵风吹起来,她背后是一大片顺着这条道路蔓延下去的棕榈树,叶片在夏日上发出晶莹剔透的光,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绿色海洋,还有蔚蓝色的天空,大片大片明净清亮的白色云朵。
耳边是一阵又一阵清脆的蝉鸣,悠悠扬扬的,像是夏日的奏鸣曲。
“等以后送给我一枚更好的吧。”
陆早早声音很轻快很明媚地这样说,说完之后她果然看见谢洄年的眼睛亮了一下,谢洄年轻轻地闭阖了一下眼睛,感觉像是被陆早早这样的话语给烫到了,但是心里面却逐渐蔓延开像是水一样柔软的波纹——
陆早早说的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对于谢洄年而言非常珍贵,因为陆早早在跟他说“以后”,以后是多么难能可贵的词语,他跟陆早早之间最缺乏、最遗憾、最沉痛的就是以后这两个字。
现在陆早早对他说这种话,谢洄年感觉是在往湖底投掷硕大的石子,她压根不知道会泛起多大的一片涟漪。
“好。”
谢洄年点点头,只吐出这样短促的一个字,随后就很开心地笑了,笑得很明亮,因为皮肤白皙,整个人又沐浴在阳光之下,像是一尊清透的玉石佛像,显得高不可攀又盈盈动人。
“其实已经有更好的了。”
谢洄年注视着陆早早,这份袋子里面装的虽然昂贵,但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他早就给陆早早准备了一整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华丽璀璨的珠宝、珍重漂亮的黄钻戒指,如果以后他更有能力,会比现在提供给予的更多,他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奉献给陆早早。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现在不是还没有到时间么。”陆早早微笑着说,“谢洄年,我们还很小哇,是十八岁,不是二十八岁呢。”
谢洄年也模仿陆早早那种很像是小孩子说话的腔调说,“好哦,也是。”
陆早早就用这样几句早就提前想好、提前预演好的台词哄骗住了聪明的谢洄年,她感觉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出无人观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舞台上面,兢兢业业当一个演员,费力地演好这出戏。
而另一个当事人却对此毫不知情,对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只是顺着本能反应在配合着陆早早完成这场没有观众的演出而已,当事人如何尽职尽责、呕心沥血,只有陆早早一个人知情。
陆早早没有办法对明天用力,所以只能在今天好好掩饰,塑造出一副完美面皮。
谢洄年在希翼和等待明天、未来、遥远的以后,陆早早内心却截然相反,她只希望一切都尽早结束掉。
陆早早内心此刻非常突兀地想,其实她和谢洄年果真不是一条道路上的人,原来一切真的是注定好的,就算不是因为身份地位、不是因为容貌性格,也会因为生死问题悬着一条天堑。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这条景致颇好的道路一路慢慢悠悠地走下去,原本是在说一些很轻松愉快的话题,结果陆早早很莫名也很突然地问,“上一辈子我死掉之后,你们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
谢洄年很突兀地愣在原地,漆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像是一道沉默的巨大裂口,把他眼前的那块地面一分为二,张牙舞爪地恨不得把谢洄年整个人给全副吞噬掉。
他其实压根不清楚陆早早口中说的这个“你们”具体指的是谁,如果是他的话,那确实非常不好。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