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两人离开了吕正的家,下楼时倪阳州心情很是轻松。
颜琮之跟在身后,一路只看着青年的发旋上有一根翘起来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摇曳在空气里。
回程已经不再堵车,深夜里道路空寂,倪阳州开得不快不慢,迎面的风吹来,让青年短短的刘海全部背了过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候,颜琮之在主卧门口站定,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门,可大床上只有已经陷入了熟睡的青年。
颜琮之默默拢起敞开到露出腰腹的浴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下也不愿闭眼,只是侧着看枕边人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钟再一次划过零点,颜琮之陷入昏迷。
倪阳州在黑夜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淡月胧明,他看见身侧人模糊的剪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凌晨五点,颜琮之醒了。
倪阳州在系统里给吕正说了快整整一晚上,即使是躺着的姿势也觉得手脚发麻,身边的呼吸稍微一变,倪阳州就马上惊醒了。
他给吕正约好几天后的见面时间,自己放缓呼吸,努力让心跳也归于平静。
身侧人的呼吸重了,又轻了,颜琮之醒了。
床垫被压出小小的褶皱,莫名的热气贴到面前。
倪阳州感谢自己这么多世界里的经历,让他成功拥有了影帝一般的演技。
之后有一段长久的寂静,那种被端详着看的感觉又出现了。这几天经历了几次,倪阳州甚至都要对此免疫。
身侧的人好似要抬手摸倪阳州的脸,但不知为什么,手又放下了,如果房间里的空气都换成水,那倪阳州相信自己的身边一定荡起了一层层的波纹。
始作俑者下了床,脚步放得很轻,浴室的门被打开。
男人找到了镜子。
不属于自己的脸,不属于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身体,身体里没有灵力,脖子上的玉坠不知所踪。
可身边躺着熟悉的人。
男人的眼泪落了下来,镜子里高大严肃的人也红着眼眶。
他低下头,想要遏制住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心脏,两只手架在大理石台边上。
再抬头看看镜子,那张脸上的胡须经过一晚,已经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他们不再是一个年纪。
男人用力阖眼,把泪意止住,开始小心翻找浴室内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刮刮脸上这些碍眼的东西。
终于,在侧边的柜门里,刮胡刀被压在一叠无用的说明书下,男人拿出说明书,看着堆叠着杂物皱紧了眉头,顺手抄起码整,再往里放时,看到了一张被藏在最下面的字条。
不知道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就短短几行字。
“颜琮之,Egnima,处在发情期,要打抑制剂,不然就会伤害到他,抑制剂在一楼书房,手机里的信息能够应急。
按我说的做,我就是你,不要怀疑。”
男人看完纸条,原地站了许久,镜子里的那张脸真实地贴在面皮上,那就是一张真实的、活生生的脸。
纸条被重新放回,一堆说明书被故意放乱原样塞了回去。
男人在浴室里转了一圈,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找了出来,在最下面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第二张纸条,这张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之中留下的。
“一定要打抑制剂!”
颜琮之把纸条放回,把衣服又堆了回去。
环顾四周,简洁干净的摆设再无什么可藏东西的地方,本来洗衣机也只是为了方便青年的习惯,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看上去异常的地方。
男人检查一番,走出了浴室。
床上的人似乎仍在安睡,胸口一起一伏,陷在香甜的梦里。
他多想扑上去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可心中念头一动,野火便如燎原一般直蹿而上,令人始料未及。
那些被压抑在脑海角落里的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
那个人总是这样,看上去开朗安分,笑意迎人,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却总是自己一个人走。
剩他一个,只剩他一个。
要是能够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男人紧握的拳头个咯吱作响,床上的人像是睡得不太安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紧握成拳的双手被立马松开,床头的手机在黑暗中被装进口袋。
男人脚步轻轻下了楼。
书房很好找,抑制剂打完,那种叫嚣着要撕碎人的热意终于慢慢缓解,男人手心已经汗湿,清理完毕的他走到一楼中厅。
中厅亮着盏灯,边上是矮柜,矮柜上几个被随意堆在一起的游戏手柄。
男人走到旁边,还未动手,杂物间里传来窸窣之声,一只橘白胖猫款款走来,明显还没睡醒,走到近前,抬眼望望,又闻闻气味,便再次扭着屁股回去了。
男人打了个喷嚏,回过头继续摆放手柄,在手柄盒子里找了过敏药以及另外一张纸条。
“二楼第三个房间里有他的衣服,这几天天气凉,不能让他露着胳膊就出门。
厨房里的菜如果不全,给秘书打电话。
如果不会开车,不要开,他可以自己开。
不要给他惹事。”
男人把过敏药吃掉,把纸条放回了手柄盒子里。
药的外壳得扔掉,中厅没有垃圾桶,男人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垃圾桶里垃圾已满,却还没有倒,男人把整个袋子往上一提,找到了最后一张纸条。
“注意郭梦灵和吕正。”
男人把一切规整好,站起身,从冰箱里找出食材,开始给楼上的人做饭。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给对方做饭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这样的场景已经在自己的梦里出现了千遍万遍。
男人手脚麻利地蒸上了包子,从柜橱里掏着往外拿出豆浆机,震动的机器嗡嗡响起来,他在等待的间隙,撕下厨房纸走到冰箱前,思索着自己该留下些什么线索。
这时,身后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
男人回头,看向那个手扶着栏杆的青年,看着他几步跑下来投入自己的怀抱。
而他被撞得后背倚到冰箱的隔板,冰凉的食材贴在后心,而怀里的人热意腾腾。
倪阳州呼吸了好几大口,从越来越紧的怀抱里抬起了头,一手捂住了对方要吻下来的脸,一手扬起了手里的两张纸条。
青年笑眯眯的,像捧着一颗真心。
“不用藏了。”
倪阳州的眼里的红不光是因为久未成眠的血丝,还有遥隔时空抑制不住的思念。
青年的嗓音慢悠悠,软绵绵:
“我接受一切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