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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的木盒抱得更紧。
此刻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出入金陵的依稀光影、流亡途中的颠沛流离、初遇红颜的悸动、一次次险死还生的搏杀……
最终，定格在几位娘子或嗔或笑、或忧或喜的容颜上。
“瑶儿....对不起……我终究是要负了你们.....”无声的叹息在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歉疚。
“终究……还是葬身于此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前……
一点异样的微光，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倒映的星光，映入他模糊的视野。
那是什么？
微弱的荧光在水底摇曳，位置正是方才陵昊陵叙爆体之处附近。
望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发光体，凌不凡艰难起身游了过去。
浑浊水下，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静静地躺在祭坛碎裂的石板缝隙中......
“千机匙？！” 凌不凡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是陵渊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记忆！！！
东陵的秘宝中似乎就有这么个玩意！
希望的火苗猛地窜起，却又被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熄！！！
石门机关已被陵昊陵叙临死前的疯狂彻底破坏，这千机匙还能顶用吗？
“生死一线，唯此一搏！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己如果真的死在这岂不是让所有人笑话？？？” 凌不凡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沈采薇所赠的最后几枚丹药，这些丹药药性霸道，连续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可能当场爆体！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咯嘣！” 丹药被嚼碎咽下！一股狂暴灼热、如同岩浆般的药力瞬间在早已受损的经脉中炸开！
“嘶......”剧痛让他浑身痉挛，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虬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但随之而来的，是被强行压榨出的、短暂却汹涌澎湃的力量洪流！
这股力量不再是属于陵渊的浑厚，而是带着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毁灭性的炽烈！
他攥住千机匙，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借着药力催动的爆发力，双腿在水中猛然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破开沉重的水流，朝着石门游去！
浑浊的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断石在水中缓缓坠落。
他凭借着记忆和对千机匙上纹路的直觉摸索，终于在布满淤泥和核心区域，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缺口！
“就是这里！” 凌不凡眼神一凝，将淤泥尽数剥开！
麻溜的将千机匙按进了那不规则的缺口之中！
“咔嚓！” 断断续续的卡壳声响起，就如同凌不凡的心跳那般！！！
千机匙瞬间光芒大放，幽蓝色的光华如同活物般沿着石门断裂的机括缝隙疯狂蔓延、流淌！
所过之处，那些被巨力震碎的金属构件内部，竟发出了细微的“喀喀”机簧复位声！
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微符文在金属表层一闪而逝！
然而，光芒仅仅持续了三息，便如同接触不良般剧烈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千机匙的光芒迅速黯淡，蔓延开的符文网络也戛然而止！石门沉重依旧，毫无开启迹象！
“失败了？还是破坏太彻底？！” 凌不凡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巨大的失望几乎将他再次吞没。
但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瞬间做出了下一个决断！
他想起了开启外层假盒时所用的玉簪！
那玉簪材质特异，本就与这地宫核心有着神秘联系！
“赌了！” 他猛地拔出怀中那支温润的玉簪！
此刻玉簪竟也在千机匙微弱光芒的映照下，散发出柔和的碧绿光晕！
他看准上方一个被破坏后，形状恰好与玉簪尾部契合的微型锁孔残骸，用尽全力，将玉簪狠狠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比千机匙启动时更为清脆、榫卯咬合”的机括声响起！
咔嚓！！！！
咔咔咔......
插入玉簪的刹那， 千机匙骤然停止了闪烁，幽蓝色的光芒瞬间转为一种深邃沉稳的暗金色！
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奔腾的熔金，猛地沿着之前构建的符文脉络再次汹涌流淌！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整个水淹的地宫剧烈震动，比之前崩塌时更为骇人！
水流被无形的巨力搅动，形成恐怖的旋涡！
“轰隆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狭窄缝隙，在浑浊的水流与激荡的气泡中，豁然洞开！
外界通道中微弱的空气与水流巨大的压力差，瞬间形成一股狂暴的吸力旋涡！
“开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凌不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拔下簪子以及千机匙，在玄铁巨门完全开启之前，就借着那股狂暴的吸力，不顾一切地向着那道狭窄的生命缝隙猛冲而去！
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拽出！
“噗！！！” 强大的水压瞬间将他从缝隙中挤出，狠狠撞在外侧通道冰冷的石壁上！
护体真气瞬间被击碎！！！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混着呛入的河水猛喷而出，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但他顾不上疼痛，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通道中仅存的空气！
回头望去，那道致命的玄铁巨门已经再次缓缓下沉闭合！
冰冷、剧痛、疲惫、劫后余生的虚脱……种种感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可这仅仅只是一道门而已，前面还有很多很多口子，若是不能赶在他彻底淹没前出去，那么结果也不会太好，可至少让他放心的是自家娘子都不在这了，那他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随着他拼命穿梭在大殿中，浑浊的水流带着碎石和腐朽的淤泥，冲击着他的脸庞，一条条血线在他脸上浮现，可他现在几乎感觉不到痛觉，唯有求生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必须出去……娘子们在等我……她们一定在等我……”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是他拼命抓住的唯一动力。
他咬紧牙关，强提几乎溃散的罡气，借着水流的方向拼命逆流！
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个门，直到一扇石门被打开，湖水如同湍急的河流直接将他撞飞出去，可凌不凡却为之狂喜，这应该是最后一扇门了！
他咬紧牙关催动真气冲破了这最后的牢笼！！！
他眼睁睁的望着地宫直线下沉，而外面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他不敢再有停留！
“坏了......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偏偏这时候，药效居然开始反噬，真气也慢慢开始无法维持他的呼吸！
水流像无数滑腻冰冷的水鬼之手，缠绕着他的四肢，拖拽着他的身体向下沉沦。
怀中的玉玺和千机匙，仿佛变成了冰冷的秤砣。
直到某一刻，意识开始像水中的气泡一样，不受控制地上浮、破裂。
“不……不能……死在这……” 这个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还在顽强地闪烁。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向上蹬踹。
可就在此刻一股暗流从脚底涌现，虽然力量不大，可足以将人往深渊拖拽，凌不凡顿时面如死灰！！！
他拼命催动为数不多的真气，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脱离深渊，可没想到此地居然还有暗流！！！
简直是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松开啊！！！松开！！！”
凌不凡的内心在疯狂咆哮，然而身体背叛了意志，在一阵呛水后，整个人的意识陷入了模糊......
怀中的紫檀木匣仿佛有千斤之重，拖着他，坚定不移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坠去.......
此刻光点正飞速地缩小、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在无边的墨色之中。
黑暗，彻底的黑暗......
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也熄灭了，整个人被暗流吸了进去......
..........
“轰隆——！！！”
湖面一声巨响，让激战正酣的双方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
浑浊的湖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巨大的气泡夹杂着泥沙和破碎的水草不断上涌破裂，形成一个令人心悸的漩涡。
“地宫……彻底塌了！”棰銮跟邪炎教大宗师二人从湖水中跃出，惊魂未定的脸色略显狼狈。
两人毫不犹豫地抽身急退，对着还在交手的四人道：“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水脉紊乱，随时可能形成更大的吸噬漩涡！”
天人教的二长老脸色剧变：“到底怎么回事！大长老他们呢？”
说话之间，又是几道身影跃出湖面，正是陆云裳几人，此时的他们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可曾看见我夫君出来！”陆云裳朝着左无尘二人喊道。
结果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二人的回应让陆云裳三人可谓是心都凉了半截，连心脏都感觉被揪了一下！
邪炎教徐天罡望着脸色煞白的陆云裳三人，满是快意：“哈哈哈！天助我也！
那小子此刻怕是已被为了鱼虾，永葬湖底了！
省了老子一番手脚！
果然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这祸害总算是死了，走！”他毫不留恋，转身便随棰銮离去。
陵颂的双目同样是死死盯着湖面、脸上肌肉扭曲：“不……不可能！
左右护法长老……还有玉玺！！”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两位巅峰大宗师，加上教中重宝传国玉玺，竟一同葬身于此？
这损失对他天人教而言太大了！
“陵颂！凌不凡已经除掉了，就算死两个护法长老也是值得的，总比我飞云教教主都没了的好吧！！
走吧，此战目的已经达成，若是再留下也只能是跟这些疯女人死战！”棰銮提醒了一声便消失在了天际！
这些可都是凌不凡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对凌不凡还都死心塌地，现在凌不凡生死不明，女人疯起来谁也拦不住，所以撤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陵颂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咬牙：“撤！”
强敌退去，但陆云裳、烟柔漪、澹泠雪三人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只有刺骨的冰寒和不断下沉的绝望。
“夫君！！”
“凡！！！” 澹泠雪撕心裂肺的哭喊骤然爆发，她不顾一切地就要往那翻涌的湖水中冲去，仿佛那冰冷的湖水是唯一能接近凌不凡的途径。
陆云裳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她！
“姐姐！冷静！不能去！”陆云裳的声音嘶哑，现在下去就是找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凡还在下面！他一定在等我！”澹泠雪拼命挣扎，泪水和湖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春香这会也从船内走出，望着四周的情况，她有些颤抖的向烟柔漪询问道：“姑....姑爷呢....”
烟柔漪苍白的容颜上满是水珠，没有给出回应，玉箫紧紧攥在手中......
她将目光凝视水面，多么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破水而出。
金虹跟左无尘对视一眼，前者叹息了一声双手合十不停的诵经念佛，显然这个结局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而左无尘却是将丹药服下，随后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那湍急的湖水中！
其他几人想跟着却被金虹拦了下来：“几位，还是好好在船上等吧，如今你们真气皆已消耗殆尽，就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左府主如今还未曾服用丹药，所以她下去最合适不过，为今之计还是以恢复为主！”
“凡.....我要见他！我一定要下去陪他！”澹泠雪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憔悴的不成人样。
这会她见不到凌不凡真的会疯！
结果就在她打算挣脱烟柔漪二人下去的时候，直接被烟柔漪从背后一掌打晕！
“都消停些！春香把雪儿扶进去！”烟柔漪见春香也是跃跃欲试，立即吩咐道！
“烟姐姐，我水性很好的，我......”
“带雪儿下去！这下面连大宗师都险象环生，你连宗师都不是，下去只能添乱！”烟柔漪厉声道。
春香抿了抿嘴只能将澹泠雪抱回船舱.......
烟柔漪看了眼身旁的陆云裳：“这件事.....我会担着，跟你没关系......到时候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听着烟柔漪的话，陆云裳没有回应，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她们要的是自家夫君活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感觉度日如年。
金虹大师盘坐在甲板一角，佛珠捻动得飞快，低沉的诵经声也难以驱散弥漫在船上的彻骨寒意。
他浑浊的目光同样投向湖心，带着悲悯和无奈。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哗啦！！！”
一道身影猛地破开水面，带起一阵水花！
是左无尘！
她浑身湿透，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灰败得如同金纸，嘴唇冻得发紫，周身蒸腾着稀薄的水汽，那是内力消耗过度、身体濒临极限的征兆。
甚至有几处衣衫被尖锐的碎石划破，渗着暗红的血迹。
“左府主！”金虹大师第一个上前，试图渡入一股温和的真气帮她稳定内息。
烟柔漪和陆云裳几乎是同时扑到左无尘面前！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陆云裳的声音嘶哑的问道。
左无尘抬起头，迎着两人灼热的目光，艰难摇头......
“咳咳咳！”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冰冷的湖水混着淡淡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金虹大师的真气源源不断输入，才让她稍稍缓过一口气。
“没……没有……”左无尘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下面……全塌了……巨大的……乱石……堵死了所有通道……水流……太急太浑……我……我潜到极限……感应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陆云裳和烟柔漪的心上。
“遗迹彻底沉了……被山石和淤泥埋死了……”左无尘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补充道，“我尽力了……那里……已经是绝地……”
“轰......！”
陆云裳只觉得脑海中一声惊雷炸响！
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猛地一黑，身形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船舱的木壁上。
她死死捂住嘴，却无法抑制那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和腥甜，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烟柔漪的身子也晃了晃，她伸手扶住船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左无尘那句“感应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和“绝地”，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强装的镇定。
特别是陆云裳崩溃的模样，以及船舱昏迷不醒的澹泠雪，噬心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是她最后拍板决定带大家先撤的……如果……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是不是…….
“夫君……幼长……”烟柔漪低低地呢喃着凌不凡的名字，强忍的泪水终是无声地滑落......
甲板上陷入一片死寂。
暮色四合，如血的残阳将最后一点余晖吝啬地涂抹在天际，很快便被更深的灰暗吞噬。
烟柔漪望向吞噬了凌不凡的湖水深处，那个在刀光剑影中总能化险为夷、谈笑间挫败强敌的男人……
那个让她倾心、让她牵挂、愿以性命相托的男人……
还是没能从那吞噬一切的深渊中挣脱出来.......
凌不凡的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缓缓浮起。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痛楚，而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仿佛灵魂都被抽干，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沉重得无法挪动。
紧接着，是喉咙和胸腔里火辣辣的灼痛感，他艰难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的，只能看到头顶上方是简陋的木质屋顶，几根粗粝的圆木作为梁架，覆盖着干燥的茅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清香，像是某种草药，又混合了阳光晒过干草的味道，很好闻，让他因呛水而刺痛的喉咙舒缓了不少。
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