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整个知道新游戏要做什么的人都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混杂着亢奋与焦虑的氛围中。
之前其他游戏的成功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所有人都坚信自家老板花柚有着点石成金的魔力。
但这一次，她拿出来的“石头”，未免也太古老、太粗糙、也太有棱角了。
一个没有星舰、没有机甲、甚至连光脑都没有的动作武侠游戏？
核心玩法就是星际玩家从未接触过的、名为“武侠”的近身格斗？
这听起来大概就像是劝一个习惯了豪华盛宴的食客，去啃一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还要告诉他这面包里蕴含着失传已久的“麦子香”。
也不知道习惯了激光枪、机甲、热武器的玩家们能不能适应冷兵器的搏杀。
然而，当花柚将那个被她命名为《侠言》的项目正式立项，并在公司内部成立专门的项目组时，所有人的疑虑都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所取代——那是身为创作者，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领域时，所感到的战栗与渴望。
申请加入项目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刚听到这个策划时候的不解和怀疑。
很快，项目组就组建成立。
开始为了这个名为《侠言》的目标，高速运转起来。
首先被压榨……不，是被委以重任的，是文案组。
“老大，你确定这些……都是主要人物？”
文案组组长荣咸，指着光脑上花柚发来的“人物小传”，脸上的表情抑制不住的震惊。
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文官出身，仗义疏财，好结交江湖好汉。特点：领袖气质，但性格复杂，有软弱和妥协的一面。”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军官出身，性如烈火，力大无穷。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特点：嫉恶如仇，内心纯善。”
“天伤星，行者，武松。打虎英雄，有仇必报，血溅鸳鸯楼。特点：刚猛，决绝，天生的战士。”
……
一百零八个名字，一百零八段简短到近乎敷衍的描述。
这就是他们要创作的一百零八个核心Npc的全部资料。
“对，都是主要人物。”花柚的回答云淡风轻。
“可……可这信息量也太少了啊！”
荣咸快哭了，“就凭这‘倒拔垂杨柳’五个字，我们怎么去丰满一个角色的背景故事、性格逻辑、人物关系网？还有这个‘血溅鸳鸯楼’，听着就很猛，但到底发生了啥？我们完全得靠脑补啊！”
“对，就是要靠你们脑补。”花柚敲了敲桌子，眼神里闪着光，“我给你们的，是火种。你们要做的，是让它燃烧起来，变成燎原大火。”
花柚不需要完全‘复原’蓝星的那个名着，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她只需要同事基于这些核心的‘人设’和主线故事，去想象，去创作。
在那个黑暗的时代，一个叫鲁智深的人，为什么会看破红尘去当和尚？
一个叫宋江的文官，是怎样一步步被逼上梁山，成为万众敬仰的领袖？他内心有没有过挣扎和痛苦？
只要传达出来的内核还是一样的，就可以。
花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忘记你们之前写过的所有星际史诗、机甲设定。去想象泥土、汗水、烈酒和刀锋的味道。这个故事的核心不是神，不是皇帝，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普通人。”
“他们的故事，就是这个‘江湖’的血肉。”
文案组的人面面相觑，脸上的不解渐渐被一种坚定所取代。
是啊，他们写了太多的冰冷数据和宏大设定，却很久没有这样，从零开始，去纯粹地“创造一个人物”了。
“明白了，老大！”
荣咸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光，“保证完成任务！我们就算把头发全熬光，也要把这梁山一百零八将给写活了！”
很快，文案组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新招来的写手们看着这堆“天书”一样的资料，经历了和前辈们一样的痛苦、茫然，最后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开荒式创作”的乐趣之中。
一时间，兔玩玩公司的休息区，随处可见为了“鲁智深到底用不用洗脚”或者“武松打死的究竟是哪种老虎的变种”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文案们。
如果说文案组是在用灵魂构建世界，那么美术组，则是在用画笔为这个世界赋予形态。
姜微宁和她的团队，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全息画板，画板中央，是一张泼墨风格的山水图。
黑色的墨迹在画板上晕染开，只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山峦的巍峨和水泊的浩渺。
远处的山峰隐于云雾，近处的芦苇随风摇曳，充满了大写意的豪放与苍凉。
“不够，还是不够！”
姜微宁皱着眉，否决了第十七版场景概念图，“这种感觉，太‘静’了，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但老大要的‘江湖’，是活的，是动态的，是充满了风声和呼吸声的！”
“可是老大，3d水墨，这个技术本身就是个悖论啊。”一个年轻的美术师苦着脸说：“水墨的精髓在于留白和写意，在于二维平面的笔触变化。”
“要把它做成三维立体的，还要让玩家能在里面跑能跳，这……这技术上现在根本没法完美实现啊。”
“谁说要完美实现了？”
姜微宁反问，“我们的目标不是在游戏里模拟‘水墨画’，而是要用‘水墨’的视觉元素，去营造那种独特的氛围！”
她伸手在画板上飞速操作起来。
“你看，人物和可交互的物体，我们可以用更写实的线条和贴图，保证玩家能看清。但是远景、天空、地面，我们就可以用大块的、流动的墨色来渲染。”
“当玩家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可以带上淡淡的墨迹拖影，就像毛笔在宣纸上划过一样！”
“还有光照！我们不需要遵循严格的物理光照。可以用风格化的方式处理。”
“比如，在表现‘风雪山神庙’这种剧情时，整个世界的色调可以压到极低，只留下雪的白和血的红，还有火把周围那一圈暖黄。用色彩去引导玩家的情绪！”
“人物建模也是！不要追求照片级的真实，要有‘造型感’！肌肉线条可以夸张，像罗汉雕塑一样。衣服的褶皱，可以用书法的笔触来表现，时而顿挫，时而飘逸！”
姜微宁越说越兴奋，她的双手在空中飞舞，仿佛握着一支无形的画笔。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