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来的那天，整个《荒星》项目组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苏万宁，这位技术总监，破天荒地在自己的工位上用清水洗了把脸，还试图把自己那日渐稀疏的头发梳理整齐。
他身后的程序员们，个个正襟危坐，连敲键盘的声音都比平时轻了三分，生怕自己代码里哪个不规范的命名，会玷污了大神的眼睛。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在通讯频道里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身形清瘦，面容俊朗，但眉眼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目光直接扫过整个办公室，最后落在了会议室主屏幕上那张充满想象力的星球生态概念图上。
他就是林玖。
花柚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笑着迎了上去：“欢迎，林大神，我是花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林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花柚，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视线在花柚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又转向了苏万宁和他身后的技术团队。
“我是林玖。”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温度。
“你们的技术文档呢？”
苏万宁赶紧将一份整理好的文档传了过去。
林玖悬空的光脑屏幕亮起，代码和数据流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飞快闪过。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他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轻微声响。
不到五分钟，他停了下来。
“异想天开。”
他言简意赅地给出评价，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直接将美术组画了好几天的“重力异常浮空岛”概念图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叉。
“为了实现这种无意义的酷炫，需要单独建立一套反重力物理模型，并且要和标准重力区进行无缝衔接和演算，在全息联机模式下服务器算力浪费预估会达到百分之三十，就为了让几个美术开心？”
被点名的美术组员工脸都涨红了。
林玖又指向策划组写的“动态菌毯生态系统”。
“菌毯的蔓延、吞噬、进化……逻辑链不完整，触发条件模糊。想实现这种级别的动态生态，你们得先写一篇生物学博士论文，而不是几句‘它会自己长’的废话。”
荣咸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的心血被当场撕碎。
“还有这个……”
林玖的“审判”还在继续，技术部的员工们已经从最初的崇拜，变成了瑟瑟发抖的恐惧。
这位“引擎暴君”，果然名不虚传，他不是来帮忙的，他是来把所有人的幻想摁在地上摩擦的。
“好了大神。”
花柚及时出声打断了他，略带笑意：“我知道概念很宏大，实现起来有难度，所以我们才需要你。”
她走到林玖身边，调出了另一份文档。
“先不谈那些复杂的生态和环境，我们就谈最核心的。玩家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玩家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林玖抬眼看她，似乎在等她继续。
“捏脸。”
花柚说道：“创建属于自己的角色。”
“按照现在庞大的需求，一个写实风格的全息人物模型，从建模到渲染，都很消耗资源。”
一个美术下意识地接话：“如果要做精细化的捏脸系统，工作量和技术开销……”
“谁说我们要做写实风了？”花柚笑了。
她右手轻点，在屏幕上放出几张图片。
图片上的角色，不再是星际主流的九头身超模比例，而是一个个圆滚滚、矮墩墩的二头身卡通小人。
它们有着大大的眼睛，豆豆眉，穿着q版的、带着补丁的宇航服，看上去呆萌又可爱。
“这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卡通画风？”
明夏续第一个反应过来，但是有些不理解：“老大，这可是硬核生存游戏，主打的是真实感。用这种画风，会不会太出戏了？”
“对啊，想象一下，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在荒野里艰难求生，严肃的气氛瞬间就没了吧？”
“我倒觉得挺带感的。”
一个年轻的策划小声说：“反差萌嘛……”
花柚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看向了林玖：“从技术角度，你怎么看？”
林玖盯着那个q版小人看了几秒，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模型面数减少百分之九十，骨骼绑定简化百分之七十五，同屏人数上限可以提升至少五倍。表情系统可以用贴图切换实现，比驱动复杂的面部肌肉捕捉节省算力，很聪明的做法。”
寥寥几句，直接从技术层面宣判了这种风格的优越性。
花柚这才笑着对众人说：“林玖大神说的，是技术上的优势。而从游戏体验上说，我之所以这么决定，有三个原因。”
“第一，缓冲玩家的负面情绪。单人《荒星》的游戏过程可能会非常孤独、艰难，甚至绝望。一个可爱的卡通形象，就像一层心理缓冲垫，能让玩家在受苦的同时，不至于真的心态崩溃。这能极大地降低劝退率。”
“第二，激发玩家的创造欲和保护欲。当玩家操控着这么一个笨拙又可爱的小人，在恶劣的环境里，一点点搭建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时，那种‘守护’的成就感，会比使用一个无所不能的猛男角色要强烈得多。”
“第三……”
花柚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们不觉得，联机的时候一群圆滚滚的小人，在一个危机四伏的星球上，为了生存做出各种笨拙又努力的事情，这个画面本身就很有趣吗？”
“而且方便我们以后做宣传动画。”云易接着说到。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那个之前质疑的美术挠了挠头，喃喃道：“老大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已经在脑补一个小人用小短腿拼命逃离巨兽追赶的画面了，好像是有点萌……”
“那我们就从这个‘小人’开始。”
花柚拍板决定。
“技术部后面就听林大佬的，先搭建一个最基础的物理测试环境。”
“美术这边，立刻开始q版角色的三视图和基础动作设计。”
“其他人，把你们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收一收，我们先学会走路，再想着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