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的声音像从一口深井底部浮上来的回音,微弱却清晰……
病房内,白炽灯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不再是静止的轮廓,
而是缓缓游动的人形,像是无数个被遗忘的故事,在等待执笔之人归来!
贾方圆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麦田里。
金黄的穗浪随风起伏,空气中弥漫着酒酿的甜香与焦木的气息……
远处,一座低矮的木屋静静伫立,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匾额:“未竟居”。
这就是陈泽梦中的小酒馆。
可贾方圆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完成,而是一个被精心编织的假结局。
那扇门后,并非温暖炉火,而是《未境之书》的核心,一个吞噬记忆、篡改现实的“心牢”。
他握紧手中的“梦印”,墨色印章此刻泛起幽蓝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
掌心的玉佩也轻轻震动,如同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突然,麦田尽头出现一个人影,是陈泽。
穿着他们年少时最爱的旧夹克,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朝他挥手,
“老贾!你怎么才来?我都把第一坛‘忘忧’启封了!”
贾方圆喉咙一哽,这笑容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几乎想冲过去抱住他,大喊一声,“我他妈可想死你了!”
但他的脚没有动,因为他记得,真正的陈泽,右耳垂有一道疤,是他为救二婶王玉兰时被火星溅到留下的。
眼前这个“陈泽”,耳朵完好无损。
“你不是他。”贾方圆低声说,“你是‘它’造出来的。”
风停了,麦浪凝固。
“陈泽”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却变得深邃如渊。
他抬起手,指尖轻点眉心,皮肤如纸页般裂开,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用千万人失落的记忆写成的经文!
“你说得对。”声音还是陈泽的,语调却多了千年的苍凉,
“我不是他……我是他不愿面对的一切:
遗憾、悔恨、未说出口的道歉、未曾实现的诺言……我是‘未境’本身。”
天空开始崩塌,麦田边缘卷起黑色漩涡,
地面龟裂,露出下方浩瀚如星河的字海,那是所有未完成的故事在低语!
“你以为你是来救他的?”那存在轻笑,“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根本不想醒来?”
贾方圆怔住。
“在这里,爷爷还活着,奶奶会做饭,二婶子笑着骂他懒;龙子承没背叛他,矿场事故从未发生……
他失去了你记忆里的那些伤疤,却拥有了想要的人生。”
“这才是最完美的故事,不是吗?”
贾方圆的心剧烈颤抖。
是啊……如果换作是他,他也想留在这样的梦里。
但他想起京都钟声响起那一刻,那个孩子终于记起母亲摇篮曲的笑脸;
那位老人含泪写下初恋的名字;
古槐树皮渗出鲜血般的文字:
“执笔者未死,只是忘了自己曾动笔。”
还有他自己抽屉深处那本积灰的日记。
他不是主角,但他一直在记录,他不是英雄,但他从未离开。
“完美?”贾方圆抬起头,眼中泪水滑落,却笑出了声,
“可那不是他的选择!真正的故事,不该由别人替他写完,哪怕是你,这本破书!”
他猛然将“梦印”按向胸口,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我以见证者之名,代笔人之誓!”
“今,为友人终章!”
刹那间,玉佩炸裂,化作一道温润光芒环绕周身;
梦印燃烧,墨焰腾空而起,凝聚成一支巨笔,笔锋直指苍穹!
天穹之上,银蓝色星辰终于坠落,砸入字海中央,激起滔天波澜!
无数记忆碎片浮现:
童年河边,两人光着屁股打水漂;
少年街头,贾方圆为陈泽挡刀,血流满面仍笑着说“值了”;
成年后雨夜,陈泽醉倒在桥头,哭着问,“我爸到底为啥走?”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望着窗外喃喃,
“要是……能和老贾开个小酒馆就好了……”
这些不是梦境,是被遗忘的真实。
贾方圆高举墨笔,在虚空书写:
“他没能逃过命运,但他活得像个汉子。
他摔过跤,喝过烂酒,爱错过人,也救过命。
他不是什么英雄,可他是陈泽。
而我,是贾方圆,我们约好了的事,哪怕天塌地陷,也要一起去办。”
每一笔落下,梦境就崩塌一寸。
每一段文字显现,现实便回归一分。
“不!!!”那伪陈泽怒吼,身形开始瓦解,
“你这是在杀死他!杀死所有人的美梦!”
“不。”贾方圆轻声道,“我在还他自由。”
最后一笔完成,整片梦境轰然碎裂!
只见一道光自虚空中升起,照亮残破的字海。
一本焦黑的大书悬浮于空,书脊上浮现出两个渐渐清晰的名字:
《未境之书·双生卷》
而扉页之上,赫然写着:
“献给所有未能圆满的故事,与那些默默执笔的旁观者。”_
作者:陈泽 & 贾方圆_
……
现实世界,医院病房。
monitors 的警报声转为平稳节律。
陈泽猛地睁眼,瞳孔由混沌转清明,第一句话仍是那句傻话,
“……咱那酒馆……租下来了吗?”
贾方圆扑到床前,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脸上,
“你他妈现在才问?老子都签完合同了!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啥?”
“未竟居。”
窗外,乌云散尽,晨曦洒落。
京都的街道上,人们惊奇地发现:有人忽然记起了多年失联老友的名字;
一家即将关闭的老茶馆,老板翻出祖传菜谱,做出了失传三十年的“梦回江南”;
而贾府祖祠中,所有模糊的牌位,竟自行修复,字迹比从前更加清晰。
仿佛整个城市,刚刚做了一场漫长的梦,而现在,终于醒了过来!
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一本焦黑残破的书册静静躺在古槐根下,
书页微微翻动,似在等待下一个有梦之人。
风掠过,带起一页轻飘的纸,上面只有一行尚未干涸的墨字:
“下一个故事,轮到你写了。”
风卷起那页轻飘的纸,像一只不肯落地的蝶,
在晨光中盘旋三圈,最终轻轻贴在贾府祖祠的门楣上。
而就在那行墨字“下一个故事,轮到你写了”触碰到木纹的瞬间,
纸页渗出淡红色的痕迹,如同泪水,又似血痕……
紧接着,字迹开始蠕动、重组,仿佛有另一只无形的手,在与风对话:
“这一次……我想写‘他们’的故事。”
话音未落,祠堂内供奉的百年铜镜突然嗡鸣震颤,镜面泛起涟漪,
映出的不再是现实,而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
边陲雪原,一座废弃矿场深处,铁链断裂,寒风呼啸。
一个披着破旧军大衣的男人缓缓抬头,眼窝深陷,却燃着幽蓝火光……
他胸口刻着半道符文,与贾江锋撕下时一模一样。
“他还活着……而且,不是人。”
江南水乡,乌篷船内,一位盲眼老妪正在缝补一件孩童衣物,
针线穿梭间,每一道针脚都浮现出微光文字。
她忽然停手,喃喃,
“执笔者双生,可若第三页翻开……天地将无真梦。”
“原来《未境之书》有三页‘空白页’……她是谁?”
京都地铁末班车,一名穿校服的女孩低头看书,封面焦黑残破。
她翻过一页,轻声念出,
“哥哥,我找到你了。”
刹那间,整节车厢乘客的记忆集体中断五秒,无人记得自己为何在此,去往何处。
“孩子……也在做梦?”
贾方圆站在祠堂外,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从梦中反向注视。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本静静躺在古槐根下的《未境之书》。
书页无风自动,缓缓翻开至全新的一章。
那一夜,京都所有人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支笔悬于天穹,笔尖滴墨,化作银河。
而银河尽头,站着三个身影:
一个手持酒坛,笑着喊“老贾”;
一个沉默伫立,掌心握着一枚碎裂的玉佩;
还有一个,身形模糊,手中捧着一本尚未命名的书,轻声道:
“这次,换我来讲。”
贾方圆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张泛黄的稿纸,上面是陌生却又熟悉的字迹:
致未来的你:
当你读到这里,你要知道,事情并非偶然。
每个相信“未完成”仍有意义的人,都是《未境之书》的潜在威胁者。
别怕故事太痛,别怕结局太远。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做梦,
梦,就永不终结。
p.S. 酒馆后院的第三块地砖下,埋着我俩的第一坛“忘忧”。
标签上写着:2099年5月21日下午13时14分,开封。
署名:陈泽
窗外,晨光正好,街角传来孩童嬉笑,有人哼起一支老调,
“年少约,未竟居,风雨同舟不愿离……”
贾方圆笑了,起身穿衣,走向厨房热了一锅粥……
“能被梦拉进,说明我也不是凡人?”
仔细想想,还挺好玩的,不过贾方圆知道,这粥不是普通的粥,是思念。
是怀念、是难忘、人离愁、是思乡……
“老大!我回来了!你该醒来了吧!”
“这一次,我们一起重活一世,这一世,我们要打破桎梏,突破自己!”
碗被打碎,粥流了一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快叫大夫,太好了!陈泽醒来了,他终于醒来了!!”
沈涵满脸泪痕,她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太久了,压根就忘记了时间……
梦中,贾方圆笑了笑,拉着陈泽的“身影”说道,
“老大,醒来后,记得去山沟村,给爷爷奶奶上柱香,对了,还有王玉兰和陈德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