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毒子忆慈母，画戟刺苍穹
礼铁祝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真的，再这么搞下去，他不是被魔鬼打死的，是活活被这些悲伤的刀子给凌迟处死。
他现在看那块雾气屏幕，就像在看一个催债的。
每亮一次，就代表着又有一个队友的灵魂要被拉出来公开处刑，顺便把他的精神也按在地上摩擦一遍。
井星大哥的悲伤，后劲儿太大了。
那不是刀，是砂纸。它不给你来个痛快的，就那么一下一下地，磨你的心。磨得你血肉模糊，磨得你开始怀疑人生。
你用尽全力，想给一个人全世界。
结果人家告诉你，她对这个世界过敏。
这上哪儿说理去？
你跟爱情讲逻辑，爱情跟你讲感觉。你跟感觉讲道理，感觉跟你讲缘分。你跟缘分讲科学，缘分直接给你一巴掌，问你“你算老几？”
无解。
这就是纯纯的降维打击。
礼铁祝现在算是彻底悟了。这悲伤森林，压根就不是一个战斗关卡，这是一个哲学课堂。
它在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案例教学，告诉你一个宇宙真理：人生，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所有人都假装专业，其实导演疯了，剧本丢了，演员全靠临场自由发挥，演到哪儿算哪儿。
而你，就是那个连盒饭都领不到的群演。
就在礼铁祝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碎得跟饺子馅儿似的，快要被这操蛋的哲学给超度了的时候。
那个KpI拉满，全年无休的劳模屏幕，又他妈亮了。
“大哥，你生产队的驴啊？！”礼铁祝在心里咆哮，“给条活路行不行？我申请中场休息！我申请看广告！看脑白金都行啊！”
然而，地狱制片厂显然没有把用户体验放在第一位。
屏幕上，雾气翻涌，缓缓浮现出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一头嚣张的黄毛，一双总是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凉薄的眼睛。嘴角总是习惯性地舔着，仿佛随时准备品尝世间的剧毒，或是敌人的鲜血。
黄三台。
那个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熟人也别太近”的毒公子。
礼铁祝的心，咯噔一下。
如果说前面井星的悲伤是文艺片，那这位爷的悲伤，估计得是限制级的恐怖片。
毕竟，这哥们的人生履，从他妈一出生，就设定在了地狱模式。
他妈是万毒魔姬，他爹是黄家少主，他自己是在万毒地狱里玩泥巴长大的。他的人生信条，突出一个“以毒攻毒，不行就同归于尽”。
这种狠人，能有什么悲伤？
悲伤自己不够毒？还是悲伤对手死得不够快？
礼铁祝的好奇心，再次被这该死的屏幕给勾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能让黄三台这种“疯批帅哥”都刻骨铭心的悲伤，到底长啥样。
……
画面亮起。
没有想象中的血流成河，毒气冲天。
那是一片……很美的“花园”。
紫色的水晶簇从黑色的土地里长出来，像一朵朵永不凋零的莲花。散发着荧光的蘑菇，大的像伞盖，小的像繁星，把整个世界照得如梦似幻。
一条墨绿色的小河缓缓流淌，河里游的不是鱼，而是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它们吐着信子，鳞片在荧光下闪闪发亮。
空气中，飘浮着五彩斑斓的孢子，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我趣！
礼铁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他妈是万毒地狱？这确定不是阿凡达的拍摄现场？还是说，地狱的审美，已经内卷到这个程度了？
就在这片堪称奇幻仙境的“花园”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美得不像凡人的女人，正温柔地抱着一个小孩。
那女人，无疑就是黄三台的母亲，〖万毒魔姬〗。
她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反而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恶毒与阴狠，只有看着自己孩子时，那种快要溢出来的，温柔的爱意。
她怀里的小孩，自然就是年幼的黄三台。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这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戾气。他有一双清澈得像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妈妈，妈妈，我要看蝴蝶。”小黄三台奶声奶气地说。
万毒魔姬笑了。
她的笑容，仿佛能让整个地狱的毒花都瞬间盛开。
她伸出纤纤玉手，对着空中那些五彩斑斑的剧毒孢子，轻轻一挥。
奇迹发生了。
那些致命的孢子，在她手中，竟然汇聚、变形、重组，最后变成了一只只翅膀上带着华丽花纹的，斑斓的蝴蝶。
蝴蝶扇动着翅膀，绕着小黄三台，翩翩起舞。
“妈妈，我还要花花！”
万毒魔姬笑着，又一挥手。
地上那些黑色的泥土里，瞬间钻出了一朵朵妖艳的鲜花。那些花，花瓣是凝固的毒液，花蕊是剧毒的蛇眼，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黄三台开心地在花丛中打滚，追逐着那些毒孢子变成的蝴蝶。
万毒魔姬就坐在一旁，撑着下巴，满眼宠溺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整个画面，温暖、静谧，美好得不像话。
礼铁祝在屏幕外，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地狱还是天堂，原来不取决于装修风格，而是取决于跟你住在一起的是谁。
跟你爱的人在一起，狗窝也是凡尔赛宫。
跟你恨的人在一起，白金汉宫也是铁窗泪。
所谓地狱，所谓天堂，不过是人心的一念之间。
对小黄三台来说，这个在外人看来恐怖至极的万毒地狱，就是他的迪士尼乐园。
而他的妈妈，就是那个会变魔法的，全世界最好的仙女教母。
这份温暖，是刻在他童年记忆里，最底层的，最亮的那一抹颜色。
然而。
所有的美好，都是用来撕碎的。
画面，毫无征兆地，碎了。
就像一面被重锤砸中的镜子。
咔嚓！
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美丽的荧光花园，瞬间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
黑色的焦土，白色的枯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剧毒的瘴气。
那些美丽的蝴蝶，变回了致命的孢子。
那些妖艳的鲜花，枯萎成了一滩滩黑色的毒水。
一群穿着金色铠甲，面目狰狞的魔兵，从天而降，将万毒魔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金家的几个长老。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黑色战甲，手持一把闪着不祥红光的长刀的男人，缓缓走出。
军南。
礼铁祝的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这个杂碎！
小黄三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魔兵，把他温柔美丽的妈妈，用刻满了符文的锁链，死死地捆绑起来。
“妈妈！”他哭喊着，想冲过去。
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万毒魔姬被捆在地上，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她只是拼尽全力，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温柔。
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不舍，和……决绝。
她用口型，对小黄三台说了三个字。
“活下去。”
然后，她转回头，冷冷地看着军南，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军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把刀，刀身上刻满了彼岸花的纹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彼岸刀〗。
“斩。”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从军南的口中吐出。
刀光一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小黄三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血红色的刀光，从他母亲的身体里，一穿而过。
没有鲜血喷涌。
万毒魔姬的身体，从被刀光斩中的地方开始，寸寸碎裂。
不是碎成血肉。
是碎成了……漫天的，紫黑色的光点。
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她的三魂七魄，被这一刀，斩得干干净净。
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
小黄三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懂什么是魂飞魄散，他不懂什么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只知道。
他的妈妈，那个会给他变蝴蝶，会给他变花朵的，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碎片。
然后，不见了。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却又无声的哭喊，从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无尽的悲伤，愤恨，和绝望，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看着军南那张冷漠的脸，看着金家众人那得意的笑。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在他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捡起身边那把玩具一样大小的，小小的〖黄天画戟〗，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
然而，他只是个孩子。
他甚至无法靠近那些魔兵，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浪，掀翻在地。
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冲过去。
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掀翻。
直到他浑身是伤，再也爬不起来。
他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仇人，踩着他母亲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光点，大笑着，扬长而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和满地的，狼藉。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点，想把他的妈妈，一片一片地，重新拼回来。
可他抓到的，只有一把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黑土。
……
屏幕，黑了下去。
礼铁祝呆呆地站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活活捏爆了。
操。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破碎的悲伤”。
这世上最恶毒的酷刑，不是让你失去。
而是先让你拥有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然后再当着你的面，把它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它不是杀了你。
它是杀了你的“相信”。
它让你相信过的所有美好，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它把你记忆里最甜的那块糖，挖出来，掺上玻璃渣子，再硬生生塞回你的嘴里。
黄三台的悲伤，不是丧母之痛那么简单。
而是他的整个童年，他的整个世界观，都在那一刀之下，被彻底斩碎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美好。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美好，都只是一个幻境。幻境的背后，是更深的，更残酷的地狱。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桀骜不驯，如此以毒为伴。
因为他要用最烈的毒，来麻痹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要用最深的恨，来填补他母亲留下的，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空洞。
礼铁祝看着在浓雾中，那个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黄色身影。
他知道，黄三台，也迷失了。
迷失在了那场，温暖与残酷交织的，名为“破碎”的悲伤森林里。
十一个了。
下一个，又是谁？
礼铁祝感觉，那块屏幕，仿佛已经把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投向了队伍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一路爬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