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柳霁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离得最近，几乎是半扶着鹿闻笙，冰凉的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稳定的力量。
季晏礼虽未开口，但那紧锁的眉头和审视的目光同样透露出关切。
宋闻、颜清姝等人也纷纷投来询问的眼神。
鹿闻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仍在激荡的心绪，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无妨……只是，心神受了些冲击。”
他环视众人，问道：“大家跳下来时，可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是否……看到了什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好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眼前闪过了很多模糊的人影，像是在打仗，又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章知许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语气不太确定。
“我好像闻到过很浓的书墨香，还有……金石敲击的声音？” 金见闲补充道。
余烁阳双眉微蹙：“我似乎感觉到一阵极其悲怆又决然的情绪，像是……有人在以血为誓？”
炎昭明直接道：“我就觉得浑身血液跟烧起来似的，恨不得立刻提刀砍点什么！”
大家的感觉各异，都像是捕捉到了一些记忆的碎片，感受到了不同的情绪与画面，但都模糊不清，转瞬即逝。
相比之下，鹿闻笙那泪流满面、仿佛身临其境沉浸其中的反应，显然印象要深刻和完整得多。
而更令他们感到惊奇的是，除了落地时的冲击和些微擦伤，以及心神上的短暂恍惚，他们这一大帮人从万丈魔渊跳下，竟然都好好的！
周身那由系统调用珍贵愿力及时加持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灵光护身屏障微微闪烁着，将周围那看似浓稠骇人、翻滚不休的魔煞之气隔绝在外。
那些足以令寻常修士道基崩毁、血肉消融的恐怖能量，此刻竟如同无害的灰色雾气一般，对他们没有丝毫威胁，只是阻碍着视线和神识探查。
没有时间过多纠结于此，众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开始打量起所处的环境，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魔渊之底，比想象中更为死寂与压抑。
光线极其微弱，仅能从极高处那道他们跃下的、如同天堑般的狭窄缝隙透下些许惨淡的幽光，勉强勾勒出周遭嶙峋怪石的轮廓。
上下四方仿佛都融为一片令人窒息的浓墨黑色，分不清天地界限。
脚下踩踏的，并非是泥土或岩石，而是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么深厚岁月的尸骨，累累白骨铺满了视野所及的地面，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属于不同生物的巨大骨架，一些早已报废、锈迹斑斑的残破武器，如同墓碑般斜插在骨堆之中，或是深深嵌入旁边黝黑的山壁与地面。
唯有那些残兵上偶尔流转的、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残痕，以及某些尸骨上尚未完全腐化的、带着古老纹饰的衣料碎片，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何等惨烈的大战，埋葬了多少不甘的灵魂。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锈蚀与一种万古沉淀下来的死寂气息。
他们跳下的地方似乎是这条巨大地底裂缝中相对开阔的一处，前后望去，只有两条被厚重魔气与黑暗笼罩的、不知通向何方的狭窄路径，仿佛巨兽张开的两道咽喉，散发着未知的危险。
“往哪走？” 有人低声问道，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咔咔”声打破了凝重的寂静，引得众人瞬间警觉，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羽毛精致、栩栩如生的云雀傀儡，正安静地立在不远处一块突出的黝黑岩石上，歪着脑袋，用那双无机质的琉璃眼珠“注视”着他们。
这略显熟悉的造型，让众人立刻认出了它的来历——是曲雁回的傀儡云雀！
他与魔族关系暧昧不清，此刻他的傀儡出现在这魔渊之底，是敌是友？是否他们已经暴露？闵枭是否下一刻就会率领大批魔物杀到？众人眼中瞬间闪过警惕与杀意。
唐鹤更是记得初次遭遇曲雁回傀儡时，师兄鹿闻笙直接出手击毁的情景，此刻已是灵力暗运，蓄势待发。
那云雀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几声僵硬的“喀喀”声，随即飞起，在低空盘旋了半圈，落向前方左侧那条路径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然后扭过头，依旧用那无机质的眼珠望着众人，姿态竟像是在……带路？
“会不会有诈？” 大家低声交换着意见，疑虑重重。
在这魔窟深处，任何与魔族相关的人或物，都值得万分警惕。
那云雀似乎能听懂人言，或是感知到众人的迟疑，竟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再次发出“喀喀喀”的声响，那昂起的小脑袋和僵硬的姿态，莫名让众人从中解读出了几分人性化的“不屑”与“催促”。
鹿闻笙凝视那傀儡云雀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权衡，随即率先迈步跟上：“走吧。”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心中清楚，若曲雁回当真要通风报信，他们此刻的踪迹恐怕早已暴露，在这魔渊之底，他们其实并无多少选择的余地，倒不如看看这傀儡究竟意欲何为。
见鹿闻笙已然行动，其他人自然也压下心中疑虑，连忙跟上，保持着警惕的阵型，随着那跳跃飞行的云雀，踏入了左侧那条幽深不知尽头的路径。
“说起来，这魔渊里魔煞之气如此浓郁，竟还能驱动傀儡？”
唐鹤一边小心前行，一边忍不住低声惊叹，带着几分对精妙机关的纯粹佩服，“这玩意儿不仅能用，还能找到我们，曲雁回这傀儡之术，当真厉害得邪门。”
话音刚落，前方那只正灵巧飞行的云雀，周身忽然灵光一阵乱闪，发出几声急促的“噼啪”轻响，随即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翅膀一僵，直挺挺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啪唧”一声脆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碎裂成几块，内部精密的机括零件散落一地，灵光彻底黯淡下去。
唐鹤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言出法随”的成果，下意识地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懊恼和无措，讪讪地看向周围的同伴。
不过，这尴尬并未持续多久。
几乎是同时，另一只一模一样的云雀傀儡，仿佛早已等候多时，悄无声息地从阴影处飞出，精准地落在了前一只云雀摔碎位置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继续用它那毫无波澜的琉璃眼珠“注视”着众人，姿态一如既往，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
唐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道这傀儡替换得倒是及时。
显然，即便是曲雁回精心炼制的傀儡，在这无孔不入、侵蚀万物的魔煞之气环境中活动，也是需要消耗自身灵蕴或特殊能量的，并非可以无限持续。
只是不知他究竟在此地布置了多少这样的“引路鸟”。
挺好，就是有些费鸟。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个念头，原本紧张的气氛，因这略显滑稽的插曲，倒是稍稍缓和了些许。
他们继续跟随着这只新的“向导”，向着魔渊更深处，小心翼翼地步步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