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佑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看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色和零星亮起的灯火。
天津卫依旧在那里，繁华与破败交织，平静与危机并存。
但对他来说，这里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必须尽快离开天津！这是唯一的生路。
但是，怎么走？所有的陆路、水路关卡，必然都被日本人严密监控。
带着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于小倩，硬闯等于自投罗网。
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周密、大胆，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计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东南方向——那是海河的方向，是码头区，是船只往来、通往渤海湾的方向。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佐藤一定认为他会想尽办法从陆路逃离，或者藏在某个角落不敢动弹。
那么，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他转过身，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冷静，看向赵师傅和因为听到消息而面露忧色的于小倩。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跳出去。”
“怎么跳？”于小倩忍不住问道。
胡天佑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点水，在粗糙的桌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码头区！日本人的军用码头和客货码头挨得很近。他们搜查的重点，肯定是客货船只和离港的陆路通道。但对于他们自己的军用物资运输船，警惕性会相对较低，尤其是那些即将离港，或者刚刚抵达、正在进行装卸作业的船只。”
赵师傅倒吸一口凉气：“你想……混上日本人的军船？！”
这想法太疯狂了！
日本军船守卫何等森严？
上船检查何等严格？
一旦被发现，就是十死无生！
胡天佑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避开他们陆路和水路主要关卡检查的办法。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他们装卸货物时，人员相对混杂，守卫可能出现短暂松懈的机会。”
他看向赵师傅：“大叔，码头区您熟悉吗？有没有相熟的、能在日本人军船附近活动的路子？比如运煤的、送菜的，或者处理垃圾的？”
赵师傅皱着眉头，仔细回想起来。
他在这天津卫混了大半辈子，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
“送菜的……好像有一个远房侄子在给一家日本商行做事，那家商行有时候会承包部分军用码头的蔬菜供应……但那是日本人信得过的商行，检查很严。”赵师傅沉吟着，“倒是处理垃圾……码头区清理垃圾粪肥的‘粪霸’刘老歪，我倒是喝过几次酒。他那活儿又脏又累，日本兵不太愿意靠近，检查也马虎些。”
垃圾清运！
胡天佑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环节！
“能找到他吗？需要花多少钱打点？”胡天佑直接问道。
赵师傅盘算了一下：“刘老歪那人，贪财，但胆子不大。让他直接带人上船肯定不行，但如果是把他手下运垃圾的车和衣服借我们用用，或许能谈。不过，价钱恐怕不低，而且风险极大，他未必肯干。”
“钱不是问题。”胡天佑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几根小金条——这是他常年备着的应急之物，“只要他肯提供车辆和衣服，并且告诉我们明天早上具体哪艘船会在哪个泊位进行垃圾清理，这些就是他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告诉他，我们只需要一个靠近船只、混上其他运输车的机会，不会连累他。”
胡天佑知道，对于刘老歪这种人，威逼不如利诱，而且必须让他觉得风险可控。
赵师傅看着那黄澄澄的金条，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找他！拼着这张老脸，也要说动他！”
老人披上外衣，毫不犹豫地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屋子里，又只剩下胡天佑和于小倩。
于小倩走到他身边，看着桌上那即将干掉的水迹，担忧地说道：“天佑哥，这太危险了。”
胡天佑转过身，看着她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留在天津，是等死。闯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小倩，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出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奇异地安抚了于小倩不安的心。
她点了点头，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嗯，我相信你。”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胡天佑仔细地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武器——短刀、几枚飞镖、还有从日本特务那里缴获的一把南部式袖珍手枪，子弹不多，只有六发。
他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准备迎接明天注定充满变数和危险的行动。
于小倩也默默准备着，将剩下的干粮和水整理好，又将胡天佑换下的带血布条彻底销毁。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传来了约定的敲门声。
胡天佑迅速开门，赵师傅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却有几分亮光。
“谈成了！”赵师傅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刘老歪那家伙，见了金条，眼睛都直了！”
“他说明天早上七点，有一艘叫‘浦贺丸’的日本运输船，会在三号码头东侧泊位补充淡水和处理垃圾。”
“那是艘老船，守卫相对松懈。他会安排他手下的一辆粪车在那个时间点过去，车上会放两套他手下人的衣服和出入凭证。”
“他让我们提前藏在码头区的一个废弃仓库里，他会把具体位置告诉我们，等他的车到了，我们找机会换上衣服，混进清理垃圾的队伍里，靠近船只。”
“但他只负责提供这些，能不能上船，怎么上船，他一概不管，也让我们绝对不能把他供出来！”
“足够了！”胡天佑用力握了握赵师傅的手，“大叔，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