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枯瘦的手紧握着一根盘蛇骨杖，锐利的目光在陆觉，以及他身旁的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周围的蛇族战士个个屏息凝神，肌肉紧绷，仿佛下一刻便要扑杀而出。
半晌，大长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远来是客。你说你是鬼灵宗门下行走，暂且信你。但，昨夜我族族长暴毙家中，死状凄惨，而你们商队……恰好在我族借宿。”
他的声音不高，却饱含着敌意。
“所以，在事情查明之前，诸位恐怕不能离开。待水落石出，老夫自会恭送各位上路。”大长老一拱手，话语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骨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围拢的蛇族战士们手中的骨矛又逼近了几分。
他目光掠过商队管事模样的陈老板，以及其余几名伙计，最终，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陆觉身后，那名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少女身上。
仅仅是那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一缕气息，便让他这个与毒蛇打了近百年交道的老家伙，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不敢直视，仿佛那少女低垂的眼帘之下，藏着能吞噬灵魂的深渊。
那张偶尔抬起的脸庞，分明陌生，却又隐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那种感觉，错不了。
与蛇共舞近百年，磨砺出的第六感，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他心头示警：在彻底弄清这少女的底细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即便己方人多势众，一旦动手，后果……不堪设想！这种直觉，曾数次将蛇族从灭族边缘拉回。
那商队的陈老板显然没大长老这般敏锐的直觉，见对方态度强硬，竟是将他们这群过路人当成了囚犯，顿时脸色一沉，冷笑道：“大长老，我们敬你是地主，才多番忍让。如今你待客无道，强行扣留，莫非真以为我陈氏商会是好欺负的？别忘了，戎国的天，可不止你们地族一方势力！”
他话音一顿，刻意扬高了声调，带着几分威胁：“我等此行，亦是奉了天族某位大人物的嘱托，若是耽搁了要事，惹怒了天族，这后果……大长老可要想清楚了！”
陈老板见大长老面色阴沉，却无丝毫退让之意，心头一横，索性将话挑得更明：“我们商队所运送的这批货物，乃是天族急需之物。若因你蛇族强行扣留，误了天族的大事，这个责任，你们蛇族……承担得起吗？”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已毫不掩饰。
陈老板这番话，显然戳中了蛇族大长老的软肋。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终于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厉色稍敛，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正待开口，赵辰不动声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同时一道细若蚊蚋的传音钻入大长老耳中，将商队昨夜借宿的种种细节，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异状，飞快禀报。
大长老听罢，眼神闪烁数下，面色已然缓和了些许，沉吟片刻，这才转向陈老板，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先前的咄咄逼人：“罢了，看在天族的面子上，老夫也不愿将事情做绝。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商队可以先行离开，货物也可带走。但……”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陆觉，“这位自称师从鬼灵宗的小兄弟，必须留下，协助我族查明族长暴毙一案！”
此言一出，陈老板脸色顿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和为难。陆觉毕竟是他带进蛇族领地的，如今要将人留下，他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不等陈老板开口，陆觉却已洒然一笑，从容上前一步，对着大长老拱了拱手，又转向陈老板道：“陈老板，你们生意要紧，先去办正事吧。我与此事无关，清者自清。大长老盛情款待，我就当在此地蹭吃蹭喝几日，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在别处又能遇上了。”
他心中早有计较：自己与那蛇族族长之死绝无半点牵连，待真相水落石出之日，正好可以向蛇族讨要几条如先前所见那般灵性十足的毒蛇，再找个药铺，用以炼制药引，确保那神秘少女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不再受那怪病侵扰。
见陆觉如此镇定自若，陈老板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也知道眼下别无他法。他深知行走江湖，商人的信誉重于泰山，交付货物的期限也即将到达，此刻弃人而去，虽是无奈，却也让他面皮有些发烫。
“陆小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那一直沉默的少女陈灵，此刻却忍不住凑到陆觉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陆觉大哥，这些蛇族之人明显不怀好意，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有天族的名头在，他们谅必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陆觉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异常坚定：“陈姑娘好意心领了。只是，我陆觉平生最恨被人冤枉。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留下来，亲眼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敢在我眼皮底下行凶嫁祸！”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见陆觉神色坚毅，陈灵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咬了咬下唇，带着几分浓浓的不舍与担忧，挪步回到了父亲陈老板身旁。她一步三回头，虽然相处仅仅一日，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写满了对陆觉安危的牵挂，仿佛生怕这一别，便是永诀。
陈老板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向蛇族大长老，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蛇族大长老，陆小兄弟乃我商国鬼灵宗弟子。今日之事，孰是孰非，自有公断。我们商队事务紧急，先行一步。待我们办完差事，不日便会折返，届时必会来接这位小兄弟一同返回商国复命。还请大长老在此期间，务必好生照看，莫要让他受了委屈。”
这番话，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警告，是他能为陆觉做的最后一丝努力。鬼灵宗的名头，在戎国这片地界，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