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闻言登时就是胸口一窒，她自然知道福晋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她也知道这正是福晋多年以来心底最解不开的结，虽然福晋从未宣之于口过，但是她就是知道。
是啊，凭什么。
他们主子到底哪里不如侧福晋？
论出身，主子是万岁爷赐婚的、出身正黄旗的当家主母。
侧福晋呢？
汉军旗下五旗出身呢，这就比福晋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论能力，他们主子自过门以后便就打理后宅，除了照料早产大阿哥的那一年时间由武格格代为掌管之外，主子一直将后宅打理得妥妥当当。
在一众皇子福晋中间，他们主子固然不算是能力最拔尖的，但是比谁也是不差的。
论情分，侧福晋虽然早一步入府伺候四爷，但是却也只比福晋早了一年入府，虽然福晋入门的时候，侧福晋怀着大格格，但是当时在四爷跟前，侧福晋明显是不能跟福晋比的。
甚至在大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四爷对福晋几乎就是专房之宠。
论孝心，那侧福晋就更不能跟福晋比了，且不说福晋为德妃娘娘抄了多少经文，单说这些年来，入宫给德妃娘娘侍疾，侧福晋怕是连福晋十分之一的辛苦都没有尝过。
虽说孝顺娘娘是福晋分内之事，但是福晋又何尝不是在替四爷尽孝？
所以，出身、能力、情分、孝心，福晋都不输甚至是远远超过侧福晋的。
所以，为什么四爷就是十年如一日地偏宠，不，是专宠侧福晋呢？
难道就因为侧福晋的容貌更出挑、身子更好生养？
可是这可是天家。
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只要四爷愿意，别说武格格耿格格都会抢着为四爷开枝散叶，他们王府后宅可要远比现在热闹得很。
所以为什么就是主子就是认准了侧福晋呢？
如果四爷像三爷一样风流，福晋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受伤如此内耗。
但是偏生，四爷他就不是风流的人，就认准了侧福晋，十年如一的在福晋眼皮子底下表演恩爱、生儿育女。
别说是福晋了，不管是换做哪个福晋，只怕也要心结难解。
但是此刻，福晋却说，她想明白了。
李嬷嬷嘴唇动了动，想要问福晋想明白了什么，但是在张嘴的那一瞬，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李嬷嬷颓然地闭上了嘴。
再然后，李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儿，柔声道：“小姐，都过去了，如今什么都没有养好身子重要，您还是好好儿睡一觉吧，别……别想这些了。”
是啊，都想了这么多年了，苦了这么些年了。
如今既是想明白了，也该放下了。
福晋的视线落到了李嬷嬷身上，对上李嬷嬷关切的眼睛，福晋觉得鼻头发酸，她伸手握住李嬷嬷的手，轻轻道：“嬷嬷，你别走，看着我睡。”
“嗯，奴婢哪儿也不去，”李嬷嬷柔声道，在床头坐下，一边扶着福晋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着福晋的后背，一边柔声唱着，“噢，噢，睡觉吧，狼来了，狗来了，老和尚背着鼓来了。东边藏，西边藏，一藏藏个小儿郎……”
这哄孩子入睡的小曲儿，从前李嬷嬷也是这样给她唱的，那个时候，李嬷嬷年轻康健，声音也比现在年轻，每一个她睡得着睡不着的夜晚，总有李嬷嬷陪在她身旁。
万岁爷赐婚旨意下达的时候，额娘是有意把自己的贴身侍婢送给她的，额娘担心李嬷嬷城府不够不懂谋算，担心婚后帮不上她，但是她却死活不同意，到底是把李嬷嬷留住了。
就像额娘说的，李嬷嬷的确不是跟她入宫的最佳人选，或许在很多事儿上帮不上她，但是，她知道，李嬷嬷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唯一能够放心彻底袒露真实自己不被嫌弃厌恶不被防备忌惮的人。
就像此刻，明知道她的种种自私不堪，但是李嬷嬷还是毫不犹豫把她搂进怀里。
福晋眼角一片湿润，赶在李嬷嬷投来担心目光之前，她深吸一口气儿，默默闭上了眼。
福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她还做了不止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康熙三十五年的夏天，李氏卧病，她趁机将大格格接到正院抚养的时候。
“这李格格的脸皮可真厚，这一大早地又巴巴过来看大格格，”对于李氏成天厚着脸皮来正院看大格格的做法，李嬷嬷明显十分不爽，一边跟福晋商量，“福晋，今儿去向德妃娘娘请安的时候，你好歹跟德妃娘娘提一嘴，只要德妃娘娘点头，大格格那自然养在你膝下，李氏也不敢一直这么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