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简鑫蕊接到明月发过来的消息,确认乔玉英和亮亮来南京过年时,离除夕只有五天了。这天晚上,依依睡下后,简鑫蕊拿着手机,坐到志生身边。
“志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先别生气。”她先打了个预防针。
志生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
“我……我联系了萧明月。”简鑫蕊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志生果然愣住了,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你联系她?为什么?”
“关于过年的事。”简鑫蕊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我邀请阿姨和亮亮来南京过年。她们已经答应了,明天我派人去接”
志生彻底怔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惊讶、愕然、一丝被越过界限的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汹涌而来的释然和感动。他纠结了那么多天、沉重如山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被她以一种看似莽撞、实则体贴的方式解决了。她考虑到了他的母亲,他的儿子,也考虑到了他那份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绪。
“你……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但眼神已然软化。
“跟你商量,你肯定又要犹豫,怕麻烦我,怕不合适。”简鑫蕊靠在他肩上,“我不想看你那么为难。这里也是你的家,你的家人来这里过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想和你,还有依依、阿姨、亮亮,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志生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低沉的:“谢谢……鑫蕊。”
他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她发间的清香和她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那份沉甸甸的感动,几乎将心底最后一丝因她私自联系明月而产生的不快冲刷殆尽。她正在用她的方式,强势而又温柔地,将他从过去的泥沼中拉出,为他构建一个崭新的、充满温情的现在和未来。
第二天,简鑫蕊派去过桃花山的司机老李去接乔玉英和亮亮,又不放心,派刘晓东跟着,后来又一想,刘晓东去照顾志生的母亲多少有点不方便,于是又换了夏正云去。
志生感激的看着简鑫蕊的安排!安排好了,简鑫蕊问:“志生,你是去上班了,还是在家等着阿姨和亮亮的到来。”
“他们最快也要到下午三四点才能到,走,鑫蕊,我们去上班!”
依依听说奶奶要来,开心的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等着奶奶!
上午十点半,简鑫蕊派来的车到了。明月帮着婆婆乔玉英最后检查了一下行李,又给亮亮紧了紧围巾。
“到了那边,要听奶奶和爸爸的话,别淘气。”明月蹲下身,整理着儿子的衣领,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亮亮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即将见到爸爸的兴奋,但看着妈妈,又似乎有些不舍,他伸出手拉住明月的手:“妈妈,你在家等着我,我去看看爸爸,就回来陪你过年!”童声稚嫩,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明月努力维持的平静堤坝。
她猛地将儿子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儿子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只是声音闷闷地从亮亮的肩头传出:“好,妈妈等着亮亮。亮亮要乖……”
这一刻的感动与心酸交织,几乎让她窒息。孩子的世界里,只是短暂分别,他还会回到妈妈身边。可明月知道,这一次“去看看”,意味着某种界限的打破,某种格局的正式形成。儿子天真的一句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的孤独,也照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和牵挂。
乔玉英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母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明月,那我们……就走了。你和念念在家,好好的。”
“嗯,妈,你们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明月松开亮亮,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提着行李,送婆婆和儿子上车。司机老李和夏正云已经等在那里,礼貌地接过行李放好,又搀扶着乔玉英上车。亮亮蹦蹦跳跳地钻进了车里,趴在车窗上对着明月用力挥手:“妈妈再见!等我回来!”
明月也挥着手,脸上的笑容在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后,瞬间垮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汽车消失在村道上,仿佛带走了这旧年里最后一丝喧嚣和暖意。冬日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更添萧瑟。
转身回家,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推开家门,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了亮亮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没有了婆婆在厨房忙碌的窸窣声,只有还在睡觉的念念,什么也不知道,嘴角还露着笑,明月甚至感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种寂静,与往年腊月里忙着打扫、准备年货的热闹形成了尖锐的对比,空旷得让人心慌。
她走到客厅,沙发上还放着亮亮昨晚看的故事书,电视柜上摆着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志生搂着她和亮亮,笑容灿烂,那是很久以前了。物是人非,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象而锋利。
她慢慢地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一种巨大的、被掏空了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选择让婆婆和儿子去南京,选择了自己去海南“旅行过年”,看似是通情达理,是成全,是避免尴尬,但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退让和逃离?这个家,曾经是她的全部,如今却只剩下她和襁褓中的念念。
小床上的念念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低落,咿呀了一声。明月站起身,走到女儿床边,看着女儿纯净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她俯身轻轻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低声呢喃:“念念,还有妈妈陪着你。妈妈带你去看海,去看阳光……”。明月坐在女儿身边,看着空荡荡的家,不禁潸然泪下。
曹玉娟听说乔玉英和亮亮被志生接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看明月,看到明月孤单的抱着念念坐在沙发上,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不禁眼泪在眼里打转,明月看到了曹玉娟,只是招手让曹玉娟进去,两行清泪从眼中悄然流出。曹玉娟看着明月流泪,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悄然落下。
她们决定,到海南岛过年,腊月二十八出发。
她开始动手收拾去海南的行李,动作有些机械。将她和念念的衣物一件件放入行李箱,像是在将自己从这片令人窒息的空寂中抽离出去。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但她知道,海南有阳光,有沙滩,有可以暂时掩藏心事的陌生环境。
她拿出手机,看着曹玉娟发来的机票信息,起飞时间是腊月二十八下午。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她需要距离,需要陌生的环境,来消化这复杂的心绪,来习惯这必将到来的、新的生活模式。只是,儿子那句“妈妈,在家等着我”,像一颗温暖的种子,深深埋在了她冰冷的心底,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盼头和酸楚。这个年,对她而言,注定是一场在遥远他乡,独自面对内心和回忆的旅程。
简鑫蕊下午和志生就没去上班,等着夏正云的电话。
当那个熟悉而略显佝偻的身影,牵着活蹦乱跳的亮亮出现在视野中时,志生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妈!亮亮!”他快步迎了上去。
“爸爸!”亮亮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志生怀里。志生一把抱起儿子,感觉小家伙沉了不少,也长高了很多。
母亲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着儿子,眼中含着泪花,嘴上却说着:“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她的目光随即落到跟着走过来的简鑫蕊和依依身上,眼神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姨,一路辛苦了。”简鑫蕊上前,落落大方地接过老人手里并不重的行李,笑容温婉亲切,“我是鑫蕊,这是依依。依依,叫奶奶。”
“奶奶!”依依乖巧地喊道。
亮亮从志生怀里探出头,默默的看着这个漂亮阿姨和可爱的妹妹。
简鑫蕊又对亮亮笑了笑:“亮亮,欢迎你来南京过年。”
乔玉英看着简鑫蕊真诚的笑容,又看了看她身边乖巧的依依,以及儿子脸上那许久未见的、带着释然和期盼的神情,心里那点疙瘩似乎松动了一些。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还算温和的笑容:“哎,好,好孩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阿姨,我们回家吧,”简鑫蕊自然地搀扶住乔玉英的手臂。
志生搀着亮亮,看着眼前这一幕——母亲、儿子、简鑫蕊和依依——这几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这样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式聚集在一起。
小区里,冬日难得的暖阳洒落下来,照亮了前路。这个年,注定会不一样。而他心中那片因背叛过去而产生的荒原,似乎也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团圆”,而悄然萌生了一丝新绿的生机。未来的路或许仍有坎坷,但至少在这个年关,温暖和希望,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