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阿戮’。”
从传信管家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却如死神降下无理的审判。
祈舟倚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直。他放下环抱的手臂，微微偏头，望向不远处森山如松的背影。
森山依然矗立在那。
他始终如古井般平静的侧脸，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尽管快得难以捕捉。
梧桐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只是在听取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阿戮……”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仿佛这不是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b-012。我记得……“
他抬眼看向祈舟，缓缓道：
“昨日中午祈舟少爷您刚进入学校时，他是由森山教官指派给您的第一个对手。”
“在与您的‘指导战’中，他的表现……可圈可点。”
祈舟冷笑一声：“梧桐管家对每个学校的学生都这么了解吗？真是称职啊。”
梧桐抿唇一笑。他没有回答祈舟的问题，而是向着森山开口道：
“另外，他似乎是森山教官你……近期颇为关注，也进行过颇多指导的孩子。”
森山幽然抬眼，与梧桐的视线相对。
无形的念在两人身周环绕，扩散。
“是。”
森山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定定道：“他是很有潜力的孩子，作为教官，我有义务帮助他取得更快的进步。”
梧桐“哦”了一声。
他颔首，似乎是对森山的话语表示认可，但他却用惋惜的声音感叹道：
“那还真是可惜。”
祈舟冷眼看着梧桐，以及站在门前保持着沉默的传信管家，冷笑一声。
他冷声开口：“梧桐管家，不是说阿戮只是失踪吗？用‘可惜’来形容……”
“是你觉得他死定了吗？”
梧桐淡淡回答：“抱歉，祈舟少爷，我只是觉得，他‘失踪’的节点过于巧合，若他被牵扯进这次的事件里，生还希望——”
他看向祈舟：“并不能算得上高。”
“与此同时，与阿戮近期接触甚密的森山教官，也将置身于险地。”
祈舟：“……”
“若是如此，揍敌客将会接连失去一位颇具潜力的学生，与一位恪尽职守的教官。”
“因此，称之为‘可惜’，并无不妥。”
梧桐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极了，丝毫没有半点“可惜”的意思。
森山静静地聆听着梧桐的“解释”，依然面色平静。
而另一边倚墙而立的祈舟，却几乎要笑出声来。
巧合？
祈舟倒还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可若是巧合，那未免，这短短两天——不，一天半之内的巧合也太多了。
在自己表现出无法连续提供徽章之后，在自己前来此处提高实力之后，在自己与阿戮切磋、又恰好地跟随森山教官学习武器之后——
伊尔迷已经得到过“念能力不够偿还代价就会用生命补足”这一结论，因此——
他根本不需要，再从这间学校里，挑选那些刚接触念能力不久的训练生来充当做实验的小白鼠。
祈舟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梧桐身上，而被他看着的人依然神色如常。
“梧桐先生，”
祈舟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冰冷：
“那您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中难掩嘲讽：
“——或者说，您认为，我该怎么做？”
梧桐缓缓向祈舟俯身行礼，他微笑着，用无可指摘的礼貌语气，轻声道：
“祈舟少爷，您是家族‘尊贵’的客人，就像我先前说的，您可自便。”
…………
地上的尸体，或者说，血肉，被很快的收敛。
沾满血污的教室也紧随其后地被关闭，封锁，或许再也不会被开启——就像是那两名死者的坟茔。
梧桐已先一步离开。
长廊外空无一人，另一侧的教室内，依然灯火通明。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一切都不曾发生。
祈舟站在那间被封锁的教室之前，面无表情。
“走吧。”
他听到了森山的声音，接而就看到，森山教官从他身侧走过，越过他，来到他的前方。
森山先生的步伐依然沉稳，有力。
“……”祈舟一怔，他脱口而出地发问：“……去哪？”
森山停步，转身看向他：
“……祈舟少爷，您今晚的课程还没有结束。”
森山先生的声音依然沉敛，平静。
祈舟：“……”
他的脚步如在原地生根：
“我还以为，您会先去处理阿戮的事情——您应该看出来了吧，梧桐知道阿戮的下落。”
森山淡淡道：“是的。”
祈舟：“……那您应该也知道，如果阿戮死了，您作为与他联系最深的人，也会死。”
森山依然淡淡地回答：“是。”
祈舟抿了抿嘴唇：“……您不会害怕，或者说担心吗？”
森山缓缓转过身，他终于完完全全地看向祈舟。
“祈舟少爷。无论是我或是阿戮，即使身份不同，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被家族视为‘工具’，可以随意使用的存在。”
“身为工具，我们没有挑选自己下场的权力。”
“因此，我能做到的事情很少，能够做出的选择也不多。”
“而另一方面，除开‘工具’，我的身份是‘教官’。”
他看着祈舟：“教导学生是我的责任，我会履行这一责任，直到我作为‘工具’的生命终结。”
祈舟：“……”
祈舟与森山的目光相对。
面对森山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平静，祈舟缓缓开口：
“……您知道，梧桐管家的目标是我。”
森山点头：“……所以我不希望您插手。”
祈舟沉默，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摇头一叹：
“没用的。”
就算不是森山，就算他没来这间学校，伊尔迷依然会找其他的人，用其他的方法来试探自己。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祈舟犹豫片刻，压下心间翻涌的怒火与不甘，迎着森山的视线，他坚定地开口道：
“那……您需要我去解决这件事情吗？”
森山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祈舟。
半晌。
“您与阿戮，与其他学生，在我看来并无不同。”
“我并不清楚，您出面解决此事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作为教官，我并没有任何立场，用一位学生的安危与未来，去交换另一位学生。”
他的声音平稳如穿过幽谷的溪流，清晰，冷静，不会因任何事物的阻拦而改变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