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府。
庭院错落,一条小溪河潺潺流动,穿过各处亭台楼阁。
院子里,各种奇花异草盛放,每一株都来历不凡,价值不菲。
连负责栽种的药童,都是李讲专门从紫微书院带来的,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经验。
紫貂与黄鸭在林间追逐打闹,时不时的就踩折一些草木。
下人们看到了,却根本就不敢管,谁都知道这两只灵宠地位不同。
一个在李讲身份微末时,就陪伴在身边,一个则是李讲从上界带来的,据说也有出生入死的感情。
李讲懒得管,不过李家还是有人能够管制的。
做完饭的娄娟看到满园的花草被这样糟蹋,心疼不已,气得撸起袖子抓上棍子就追着两个家伙揍。
每当这个时候,院子里就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嘎嘎!奶奶饶命!”
黄鸭一边惨叫,一边逃窜,头上还顶着只紫貂。
当吴逐春来到文王府,见到这种画面,难免发呆。
这里不是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吗?
据说哪怕住上一晚,都将才思泉涌,沾染福气吗?
怎么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吴逐春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坐吧,不用管他们,皮实,几棍子打不坏。”
李讲从书房里走出,冲吴逐春微微一笑,让她在凉亭坐下。
“谢殿下。”
吴逐春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但动作难免一瘸一拐。
“这段时间怎么样了,想好去哪里任职吗?军工六部,你都可以选的。”
李讲亲自为吴逐春泡茶,对方受宠若惊。
“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
吴逐春接过茶水,心潮澎湃,有一丝羞赧,“如果可以,我还想去军队,最好是北边!”
大唐国力强盛,威慑八方,很少有国家胆敢挑衅。
不过大层面的战争虽然少,但是像一些强盗,流匪,偶尔还是会如蝗虫般冲入国境,在一些边境村庄烧杀抢掠。
北边就是事故频发地,经常需要军队前往镇压。
李讲一怔,随后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不是红装爱武装!好,我待会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谢谢殿下!”
吴逐春眼睛一亮,这可是文王亲笔,份量有多么重无需多言了,绝对能够扫平一切障碍,为她谋得一个好位置。
作为一名兵家读书人,她最需要的就是领兵打仗,积累经验,这样也好在圣道上精进。
吴逐春沉吟片刻,从座位上站起,屈膝便要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
李讲吓得腾然起身,连忙上前搀扶,“我这是举手之劳,你作为新科探花,本就能够随意挑选。”
但是,吴逐春执意要跪,哪怕有一只腿很不方便,依然跪了下来。
“殿下对小女,恩同再造,还请受小女一拜!”
吴逐春推开李讲的手,深深叩首,眼含热泪,看着他说,
“若不是殿下出手相助,小女现在,可能还是洛阳东城,一个平平无奇的杀猪婆。”
李讲面色郑重,将吴逐春从地上扶起。
“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奋发图强,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即便我有心相助,那日你敲响我府门,也不会有下人通传。”
张榜公布的那天,得知自己高中探花的吴逐春又惊喜又忧虑。
一方面,她取得了想也不敢想的成绩。
另一方面,则是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存在的隐患,寻常的中榜也就罢了,偏偏是探花。
站在这种风口浪尖的位置,不知道会吸引多少的目光注意,时间一长,难免会被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思来想去,吴逐春当晚就来到了文王府前,求见李讲,向其坦白了一切。
“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害得殿下声名受损,小女百死难逃其咎。”
那天,吴逐春也跪下了,低着头落泪。
她没想过李讲会帮素不相识的自己。
面对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只是她还是很痛心,自己好不容易从平州逃走,来到洛阳,好不容易金榜题名,考上探花。
结果,最终还是不得不咬着牙放弃。
那些过去,就像是一条条蟒蛇般,死死地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每当以为它们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时候,过去便会突然发力,让人感受到窒息的痛楚。
那一天发生的画面,吴逐春恐怕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夏夜,冷月,晚风在这片庭院里嗖嗖的吹过,花草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远处有只鸭子睡相奇差,五仰八叉,鼾声如雷。
一片死寂中,李讲开口了,面色看不出喜或者怒,只是淡淡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既然你都杀了你的姑姑与姑父,为什么不杀了秦启德?”李讲问道。
“什么?”饶是跪在地上的吴逐春,听到这个问题都愣神了一秒,猝不及防。
她想过李讲做出的许多反应。
最不可能,但也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李讲毫不犹豫的帮助她,渡过难关。
而她也知道,这对于刚刚凝聚成法典的李讲而言,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最大可能的是,李讲法不容情,刚正不阿的将她这位新科探花,直接扭送到大理寺。
她想过十几种反应,独独没想过李讲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你恨将你卖出去的姑姑与姑父,这一点是显然的。”
李讲继续道,“可你最恨的,应该还是秦启德吧?毕竟是他一手策划的方案,将你坑害到如此田地。”
“你怎么就独独留了他的性命呢?”
月夜之下,李讲的眼睛如秋水般明亮澄澈,就这样看着吴逐春。
过了好久,吴逐春才沙哑着声音道,“孩子已经没有了母亲,若再没有父亲,他就真的要被欺负到泥里了。”
吴逐春也没了母亲,所以她再清楚不过,这种滋味是多么的不好受。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
李讲道。
也正是因为月夜下的这一句话,一场大风,平地而起。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洛阳城,便都知道了今年的新科探花吴逐春,是一个抛家弃子,狼心狗肺的恶妇。
舆论的骂战迭起,无人知晓,有一只大手在背后主导,将局势一步步推动到顶峰。
“你想上阵杀敌,总归还是要身体康健的。”
凉亭里,李讲祭出医经,柔和的光芒洒落,照在吴逐春那条瘸腿之上。
不过片刻,吴逐春的脸上便浮现出了惊喜之色,“多谢殿下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