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她手臂的手烫的灼人，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眼波流转，四目相对，灼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情愫，他的指尖触碰着她的皮肤。
一股电流划过他全身。
姜茶眨眨眼，视线移到他那粉红的唇上，少年呼吸还隐隐吹过她湿漉的额发。
姜茶慢慢抬起手，在杨肖楠的目光下，就要伸手去触摸他。
哐当一声响，打破了这一份难得的氛围。
视线看过去，却也只能看到一个工作人员匆匆离开的背影。
得，吓到人了。
姜茶只能放弃心里的小九九，不过有突破就好。
姜茶主动松开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杨肖楠视线移向别处，余光却总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刚放暑假，姜茶就去找了辅导员说留校的事情，但是规则太多，她果断放弃。
离校那天杨肖楠不在，她自己搬了一大箱去了临时租住的房子。
价格公道，单间还有热水器，对大学生来讲简直不要太便宜噢。
坐在那动一下就嘎吱响的床上，姜茶翻看着手机，小脸皱巴巴的。
暑假也放了好几天了，杨肖楠这小子已经有三天没在她面前露过面了。
翻了个身，姜茶打了个喷嚏，转手把手机丢在一边。
……
“碎片那边出事了。”
六一冷不丁的冒泡，姜茶猛然睁开眼，眼眸一眯，眼神中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六一摸了摸脸蛋，他又不是故意偷懒的，确实是忘记说了。
姜茶翻了个白眼，起身坐起来，拿起床边的外套就往外走。
杨肖楠那入狱的父亲，前几日管所那边通知他们。
老人家生病了，患的还是目前医学没办法治愈的病。
本来今年年底就要刑满释放，允许了他们保外就医。
现在杨肖楠正守在医院，他妈妈听闻这个消息，两眼一黑差点也没跟着过去。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姜茶甩下一张毛爷爷就着急下车。
下午医院人来人往还是很多，姜茶顺利找到住院部。
可站在电梯前，她却突然停住，她这突然出现偶遇有点不正常啊，这也没个亲戚在这。
按照杨肖楠那缜密认真的性子，估计很难圆过去。
姜茶抬起手揉了揉刘海。
“古木？”
身后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茶脚步迟疑的转身。
下一秒就看到那几日没见的少年。
他上衣体恤都有些皱巴了，手上拿了一小沓的纸件，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姜茶眨眨眼，抬手打招呼：“杨肖楠。”
少年伸出一只手虚虚的扶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带。
很快从电梯里陆续走出来坐着轮椅被人推着走的人。
他们身后就是窗户，姜茶忍不住仰头看着旁边的少年。
才几天没见，他眼睛下面已经长出青青的眼袋，疲惫感显而易见。
注意到她的视线，等电梯门关上，杨肖楠才低眸看她。
随即转身，背靠在墙边，眼神落在她身上：“你怎么来医院，身体不舒服？”
少年略显疲惫的嗓音，姜茶抿着唇，面对着他：“有个亲戚住院，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视线在空中碰撞，少年刚张开嘴，走道里突然传来激烈的喊叫声。
“快快快让开，让开！”
杨肖楠眼神一变，身子已经快速往前，只感觉到脸颊上有风吹过，一眨眼，少年已经消失在眼前。
姜茶顿了一下，才抬脚往前，那扇自动门还没来得及关上。
她缓缓走近，左边一条长廊上，许多从病房里走出来。
中间的过道一边有人围成一圈。
姜茶刚走近，人群里突然一小骚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耳朵。
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路，每个人眼神里都带着不忍心。
毕竟这楼层住的都是同病相怜的病友们。
高挑的少年抱着几乎晕厥的妈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妈妈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脸颊半靠在他的胸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出了病房，门哐当一声关上，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身子，跌坐在地。
另外几个护士来疏散人群，其他人都摇头走开。
护士看着站在原地的姜茶，眉头一皱：“你是哪个病房的家属？”
半跪在地上的少年，怀里抱着破碎的母亲，缓缓抬头。
他双眼猩红，却又极力忍耐，一下撞进她的视线里。
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狼狈跟平时那从容不迫的姿态，瞬间消失殆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在对上她视线的刹那，油然而生。
昏暗的楼梯间，只有墙上挂着的安全出口亮着。
少年坐在台阶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前面。
肩膀被人轻轻拍打了一下，杨肖楠失神的转头，就看到女孩手上拿着面包放在他眼前。
姜茶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疼的坐在他旁边。
撕开手上的包装，轻轻撕下面包一角，侧身放在他嘴边。
“吃。”
杨肖楠看着她，机械的张开嘴，嘴里的面包带着一股奶香味。
杨肖楠父亲在病房里自杀了，割腕，现在已经抢救回来了，他妈妈不愿意离开他他爸爸身边，就在旁边支了个床睡着了。
“会好的。”
肩并肩坐着，姜茶说不太出来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杨肖楠扭头看向窗外的楼下，下面偶有行人路过，墙上盖着霓虹灯，平静又无常的夜晚。
“我爸是为了我跟我妈才过失杀人的……”
少年忽然出声，嗓音在这空旷的楼梯间带着浓重的倦意。
当年杨肖楠的母亲带着她回娘家，有天晚上，一个喝醉酒的亲戚借着酒劲闯进屋里。
欲要对她行不轨，动静太大吵醒了外面酒桌上的其他人。
这才避免了他母亲被侮辱。
第二天他爸爸赶来听说了这件事情，跑到那个亲戚家里想要讨要个说法。
谁知道说着说着突然推搡起来，他爸爸将人推倒后，那个人脑袋撞到桌角，就这么没了。
他爸也因为过失杀人进去了。
“本来明年就能出来了，可是现在患上这种病……“
他突然停下，迟钝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得到幸福？”
少年声音沙哑的可怕，说出的话也消极无比。
姜茶心下一咯噔，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出他的故事，平时都是六一转达。
姜茶心情复杂，轻轻咬着下唇，随即伸出手抱住他的胳膊。
眼神认真又炙热：“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人，
这些年你把妈妈照顾的很好，把自己也照顾的很好，杨肖楠，你以后会很幸福的，我保证。”
姜茶还煞有其事的举起手，庄严而又认真。
爱意随风起，少年侧头看去。
昏暗的楼梯间，她的脸庞都若隐若现，可他却能透过那双眸子，感觉到她的话语中的真诚。
或许现在对着这双眼眸，他或许以后也会幸福。
杨肖楠迅速躲开她的视线，随即起身：“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姜茶仰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手：“不用，阿姨跟叔叔那边还需要人，你留下来陪着吧。”
杨肖楠欲言又止，姜茶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溜烟跨上几个台阶，转身朝着他挥手：“走了。”
背影潇洒又从容。
直到门砰的一声响起，杨肖楠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怔愣的抬手看着自己手掌。
神情有些松动。
回到病房，杨肖楠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床上的男人面容饥瘦。
这病情恶化太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了。
杨肖楠眉头紧蹙，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又涌上心头。
“小楠。”
床边的行军床上，杨妈妈忽然起身，杨肖楠应了一声。
“方才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女孩送了点吃的过来，你爸爸吃了就睡了，你吃饭没有？”
杨肖楠视线移到床头柜上，上面还摆放着吃过的盒子。
想到她的脸，心肠软了下来。
看见儿子的表情，杨妈妈似乎了然于心，眉宇间难掩的疲惫感。
却还是出声：“那姑娘，挺好的。”
杨肖楠扭头看向他妈，脸上还有些诧异，随即转移话题。
“早点睡吧。”
夜深人静，病房里寂静一片，偶有几声咳嗽声响起。
少年靠坐在墙边，无尽的黑夜将他的影子吞没。
~
杨肖楠除了在医院陪护之外，还偶尔出去赚快钱。
他爸化疗需要钱，他几乎跟他妈把能借的钱都借了一遍。
但是凑到的钱几乎微乎其微，少年只能拼命打工挣钱。
没有了杨肖楠陪伴，姜茶自己也懒得去兼职。
只是她去医院偶遇的机会并不多，既然不能干预，送点钱还是没问题的。
杨肖楠本来要去交下一次化疗的费用，可是护士却告诉他，已经有人帮他交过了。
杨肖楠疑惑不解，究竟会是谁帮他把钱给交上了。
姜茶压低鸭舌帽，穿过人群就往外走，谁知道下一秒鞋跟被人踩住，她回头看去。
那面庞越看越眼熟，最后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她那便宜弟弟吗？
古城瑾看见是她，眼神一亮：“姐。”
姜茶无奈的往下看，古城瑾才抱歉的挪开脚。
姜茶出了医院，屁股后面就跟了一个跟屁虫。
“姐，你怎么在医院啊？生病了吗？钱够不够用？”
出于意外，姜茶在大门口停下脚步，这便宜弟弟竟问她钱够不够用。
抱着胸上下打量着古城瑾，少年一副清纯男高的打扮。
“姐，对不起，我也是刚知道爸妈竟然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改变不了什么，既然你放假都不想回去，那肯定就是那个家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了。”
这一番话下来，姜茶脑门突然有些疼。
她是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生的这般三观正。
搞的她都不好平等创飞每个人了。
古木啊古木，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跳水，是不是今日也能看到那个家里竟还有人为你着想。
姜茶始终没有说话，古城瑾喋喋不休，反而更像是哥哥，成熟的不像话。
“那你在这干嘛？”
姜茶无语了良久，才终于问了一声。
古城瑾随即露出标准的八齿笑，看起来有些憨厚：“我同学住院了，我来看看她。”
姜茶噢了一声。
快走的时候，少年突然往她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姜茶诧异的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红票票，再看看已经跑远了的古城瑾，眼底的复杂更深了。
……
少年呆呆的站在手术室外，他双眼无神，两只手垂在两侧，眼神落在面前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上。
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周围没有一个人了。
手术室的门才缓缓打开。
坐在位置上的杨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噌的一下起身。
却因为动作太急，脑袋恍惚了一瞬。
杨肖楠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妈，看着走出来的白大褂，唇瓣微张。
医生摘下口罩，眼镜片在光线照耀下反着光。
他朝着他们微微摇头，最后说了句抱歉。
一小会静默过后，杨妈妈双手捂住嘴巴，身子滑落，低低呜咽起来。
少年神情恍惚，他蹲下身子环抱住他此时唯一的羁绊。
另外一边，姜茶也得到了消息。
站在窗边，她手指抵在玻璃上，短短一个多月，人就没了，世事无常。
……
很快暑假过去，偌大的教室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姜茶视线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不好意思同学，我可以坐这吗？”
一个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的男孩挡住她的视线，此时神情羞涩的看着姜茶。
姜茶只是看了一眼，随即往旁边一挪，就跟六一说话去了。
坐到她旁边的男孩脸色红的像煮熟的螃蟹，还时不时暗戳戳看向姜茶。
“碎片那边回老家了安葬他父亲了。”
姜茶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转着笔，有些出神。
随即想到什么，她看了一眼台上讲课的老师，掏出手机就开始低头发消息。
旁边的男孩眼神羞涩的瞟了她几眼：“同…同学，你好，我叫关熊，那个…可以做个朋友吗？”
“啊啥？好好好，老师！！”
姜茶看着手机，敷衍的应了一声，看到什么后猛然站起来。
台上的老师都被她的大声吓一跳，姜茶眨眨眼：“我来经期了，去个厕所。”
教室里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她看。
老师无语的摆了摆手：“去吧。”
“不好意思，过一下。”
男孩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姜茶小跑着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