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的工作确实非常忙,节奏也快,就算心里惊涛骇浪,面子上也得稳住,该干的工作一件也不能落下。丁洪涛大概也是想用繁忙的工作来冲淡内心的不安。下午,县委办主任吕连群就按照日程安排,去到丁洪涛办公室汇报工作。
吕连群拿着笔记本,恭敬地说:“书记啊,有几个工作我给你汇报一下。主要就是爱卫会接下来的工作打算。我刚刚又和城关镇的党政领导班子,还有建委、卫生局、交通局的一起碰了碰头,大家觉得,要尽快地把县城的环卫工作抓起来,推动咱们县这个环境卫生整治有个新面貌。这里面啊,有很多配套的工程需要建设。你比如啊,下水道,大家一致认为要开挖下水道;还有啊,就是有的道路太窄,需要拓宽;还有啊,就是迫切需要建设一个垃圾处理场,现在垃圾都是随便找地方倒,不是办法。书记,还需要增加保洁人数,现在虽然把环卫所归到了建委下面管,但总的人数严重不够,扫大街的都还是些老弱病残。啊,还有啊,还有就是这个成立县城市管理局的事,也要纳入议程了,不能再拖。初步考虑是给个副科级建制,先把架子搭起来。”
丁洪涛靠在椅背上,听着吕连群汇报这一大摊子事。改善县城环境,这是好事,也是面子工程。如果从基础设施方面入手,修路、挖下水道,确实能从根本上改善面貌,但这些都是要花大钱的项目。东洪县是吃饭财政,有时候连工资都发得不利索,哪里来那么多钱搞这些工程?
丁洪涛沉吟了一会儿,主动说道:“连群啊,这些项目你说都很好,都是从根本上来解决这个环境卫生问题啊。想法是好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些项目,和朝阳县长这边都通个气吧?听听政府那边的意见,特别是资金方面,要有个盘算。”
吕连群马上露出苦笑,说道:“书记,你给李县长说要花钱呀,他肯定皱眉头。您又不是不知道,李县长管着钱袋子,那真是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公家的钱,感觉就像他自己家的钱一样,看得紧得很。这个修路、挖下水道,费用可不是小数目,恐怕他不会轻易同意。”
丁洪涛摆了摆手,道:“连群同志,你是县委办主任,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嘛。我已经在之前的书记碰头会上给朝阳县长讲过这个大方向了,县长也表示了原则上的支持。必要的支持还是有的嘛,必要的项目建设也是有的嘛。就比如修下水道的事,你看东原市九县二区,已经有七个县城区修了像样的下水道,就我们东洪还是老样子,一下大雨就内涝,这非常有必要啊,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他先定了调子,然后说:“这样吧,下次开党政联席会的时候,你作为爱卫会主任,把这个环境卫生综合整治的方案,作为主汇报人,在会上给大家详细汇报一下,重点就是请大家统一思想,严格落实县委已经达成的工作建议,尽快把环卫工作提上来,改变县城的脏乱差面貌。”
吕连群拿着笔记本记了两笔:“好的,书记,没有问题。党政联席会上,我把这些讲一讲,争取大家的支持。”
丁洪涛强调了一句:“工作呀,不能只留在口号上,要落到实处。”
吕连群汇报完这项主要工作,刚想离开,丁洪涛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呃,连群,你们测算过没有啊?刚才说的这些项目,修路、下水道、垃圾场,总共需要多少钱?心里要有个大致的数。”
吕连群推了推眼镜,说道:“呃,书记,具体的费用,一时还没有精确测算出来。各个单位都喊困难。从目前几个部门粗略估计来看,仅仅挖下水道,还有这个拓宽几条主要道路,这两个方面,花费的费用应该就不低,初步估摸都得上千万往上走。交通局那边说他们回去再仔细算算,建委那边啊,说他们也回去核算一下,具体的金额,现在还说不准。”
丁洪涛本来就因为丁刚的事心里烦闷,一听这初步估算就要上千万,心情才好了一些,就说道:“爱卫会呀刚调整了班子,新班子要有新作为啊,考虑的很全面,虽然是花了大钱,但这些都是利长远的,可以先把这个存量的垃圾先组织人力彻底清理掉,来一次全民大扫除。”
吕连群马上回应道:书记啊,咱们啊,想一块去了,我也是想着先搞一个大扫除,让我们爱卫会啊,有动作!”
丁洪涛拿着笔把玩了几下,说道:“垃圾处理厂啊就算了,这玩意投入大,没什么产出,就找个大水坑,埋进去就好了,至于建设这个下水道啊,很有必要,我在光明区的时候啊,就搞了这个工程,这个工作啊,我有经验。”
吕连群马上意会说:“书记,那我们组织人去光明区学习。”
丁洪涛站起身,走在窗台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到时候啊,介绍几个有经验的老板过来,你们啊交流一下,记住,不要看我的面子,不是要你用他们,是交流经验。”
吕连群马上道:“书记啊,我明白,我明白,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嘛。这一点我认为您考虑得非常周到,非常结合实际!我这个爱委会主任,还是想干出一些成绩来的,不会给县委丢脸。”
“连群主任,工作呀,交给你来办,我是放心的。呃,你们刚刚成立,有很多想法呀,也值得鼓励,下来你们积极探索。哦,对了,”他好像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我想问问这个事啊,田嘉明,最近在忙什么呀?市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作为当事人,既没有主动向县委汇报思想,关于这个采访他的事,后续怎么处理,现在啊,各个单位相互之间似乎也在推诿扯皮,组织上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他自己是什么想法?也没有给组织有个正式点的汇报。”
吕连群听到丁洪涛问起田嘉明,表情有点微妙,说道:“啊,书记,我忘了给您汇报了,田嘉明啊,已经向县委办和组织部请过假了,说是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几天。这几天县公安局的工作是由政委万金勇同志在负责。这个田嘉明同志,现在也是问题一堆,风口浪尖上,所有的人都想找他要个说法,打听情况。他呀,现在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丁洪涛道:“请假?他倒是躲起来了,那压力不都是来到了我们县委?”
“是啊,这个人啊,现在倒是比以前低调多了吧,以前多狂妄,一个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县委常委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啊,我看就只有李朝阳县长一个人。”
吕连群说完,丁洪涛的脸色阴沉了一下。他马上就想到了前两天开会,看到一二十个领导干部簇拥着县长,有说有笑,而他自己身边,当时就只有吕连群这一个人。想到这里之后,丁洪涛的内心肯定颇为不爽。他想着,县委办副主任的位置现在一直空缺着,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刘明,才是自己从光明区带过来的铁杆心腹。看来如今想一步到位把刘明调整为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还有难度,但如果先让这个刘明担任县委办副主任过渡一下,等将来有机会再提任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的话,反倒是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也算是曲线救国吧,毕竟这刘明的脑子灵活,会办事,是自己从光明区就带着的,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丁洪涛沉默了一会儿,对吕连群说道:“啊,吕主任,你们县委办一直缺一位副主任是吧?工作压力这么大,连群你也不能太辛苦了。”
吕连群虽然也想安排自己的人来充当县委办的副主任,但听丁洪涛这口气,明显是心里有了人选,他马上表态说道:“书记,我们县委办综合科还有机要科的孙科长,两个年轻小伙子,表现都很不错,是骨干。如果有机会啊,我想重点培养推荐他们一下。”
丁洪涛不置可否,说道:“有机会啊,可以安排到乡镇上去担任主要领导,历练一下。总在县委办搞服务工作,还是影响进步的。毕竟啊,县委办主任只有一个呀,位置有限。”
吕连群马上就意识到了,丁洪涛这是有自己的人要安排,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几次在市里面负责接待的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刘明。他立刻顺势表态说道:“丁书记,您考虑得周到。那……您认为哪个同志比较合适来县委办协助工作啊?我一定配合好。”
丁洪涛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但也没把话说死,打量了一下吕连群,说道:“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县委办是核心部门啊,人选要慎重。这样吧,等我想好之后,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然后我们上会研究再做调整吧。”
吕连群识趣地没再追问,答应着出去了。
吕连群走了之后。丁洪涛坐在办公室里,丁刚的事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他拿起电话,想打给市里的关系再探探口风,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这个时候,主动打电话太多,反而容易引人注意。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然后像是下了决心,将电话打给了富丽公司的老板陈丽甄。如今陈丽甄在东洪的卡拉oK已经进入了装修阶段,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位县委书记打招呼行方便。接到县委书记丁洪涛的电话之后,陈丽甄立刻换上一副甜得发腻的嗓音,说道:“丁书记,我正说等会儿给您打电话汇报工作呢!您电话就打来了,真是巧了!”
丁洪涛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说道:“陈总,有什么事,你先说说吧。”他故意显得不是很急切。
陈丽甄笑着说道:“书记,是好事。上次在计划宾馆,给您做按摩的那个妹妹,就是小赵啊!她可是你们东洪县本地人,二官屯乡的!现在在中医院当护士。市中医院那边,您也知道,分房子论资排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所以这小赵啊,就想着能不能先回咱们东洪县人民医院发展,离家近,也好照顾家里。”
丁洪涛一听,心里一动,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打这个电话给陈丽甄,目的之一就是想问问晚上能否安排一下,找个地方放松按摩,缓解一下因丁刚之事带来的紧张情绪。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上次那两个按摩姑娘的具体模样,但那种筋骨酥麻、通体舒畅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猿意马。
丁洪涛沉吟道:“陈总啊,现在想进编制,想协调个编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经过市人事劳动局,关卡不少啊。”他故意把话说得有些难度,这是讨价还价的惯常手法,既要拿捏一下,也要让对方感到办成这事的不易,从而更承他的情。
陈丽甄早已习惯和这些官场老油条打交道,知道丁洪涛不会轻易答应,但也不会把路堵死。她笑着继续攻关:“丁书记,看您说的,您在东洪县当家,安排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说了,您在东洪也是个外地干部,身边总不能没个体己的人照顾生活吧?我都跟小赵说了,咱们丁书记很欣赏你的手法,人家小姑娘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念叨着要好好感谢您呢。丁书记,您就给她一个机会,这对她来说是飞黄腾达,也是报效家乡,更能就近服务领导嘛。”
“她去医院,我总不能每次都去医院按摩吧!”
“您看这样行不行?医院咱先不去了,手续麻烦。能不能先借调到县委招待所,或者县委办、接待办都成啊?也好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丁洪涛听着,心里盘算,这陈丽甄胃口不小,县委办可是核心部门,比医院那种专业性强的地方操作起来更扎眼,容易惹人议论。他说道:“陈总啊,你这不是让我违反原则嘛。这医院的护士,身份专业都定死了,跨行业调到县直机关部门,难度不小。这不是我一个人点头就行的事,组织人事,还有政府那边,都需要沟通协调,程序很复杂啊。”
陈丽甄使出了撒娇的功夫:“哎呀,我的丁大书记,人家小赵是真心实意想为您服务,您可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呀。她都说了,身份不重要,编制也可以慢慢解决,重要的是能回家乡,能随时聆听您的教诲,为您分忧。”这几句话像羽毛一样,搔得丁洪涛心里痒痒的。
作为一个成熟的官员,丁洪涛深知人事权是县委书记的核心权力,不能轻易让人拿捏,必须掌握主动。他斟酌片刻,说道:“那这样吧。既然她是东洪人,想回来建设家乡,这个热情值得鼓励。先让她到县委招待所帮忙。不过,也不用从事一般的端茶送水服务工作。我呢,到县里后一直住在武装部那边安排的家属院,那边缺个可靠的人定期打扫收拾,外人我也不放心。这样,你让小赵先到县里来找我,我给她安排一下,就先负责我住处的日常保洁和整理工作吧,算是临时帮忙。”
陈丽甄一听,心下雪亮,这“安排一下”,特别是负责领导的住处保洁,基本就等于成了,是心腹的待遇。她立刻趁热打铁:“丁书记,您真是体恤下面人,我替小赵谢谢您了!那……您看今天晚上您有没有空?我约一下东投的罗总,咱们老地方,计划宾馆,放松一下?您可是为东洪百姓操碎了心,我昨天看东洪新闻,您带着干部检查卫生,亲自上手捡垃圾,这才是人民的好领导啊!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丁洪涛明知道这是奉承话,但从陈丽甄这样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格外受用。他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嗯,你这一说啊,我还觉得浑身疲惫啊,干脆这样,晚上我先和交通局的几个朋友吃个便饭,聊聊工作。饭后吧,九点多,咱们和罗总在老地方见。”
挂断和陈丽甄的电话,丁洪涛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又直接拨给了他在市交通局当办公室主任的老部下刘明。电话里一番寒暄后,刘明迫不及待地表忠心:“丁书记,我这边可是天天想着能尽快到东洪,在您身边工作,为您分忧啊!在局里总觉得使不上劲。”
刘明作为丁洪涛从光明区带出来的干部,在交通局当办公室主任,看似有点权力,能接触到各路人物,但终究是个中层干部,上升空间有限。如果能跟着丁洪涛调到东洪县,哪怕先任个县委办副主任,也是靠近权力核心,为将来提拔副县级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比在市局苦熬资历要快得多。
丁洪涛面色沉稳,对着话筒说:“小刘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不是不让你来,是县里目前情况还有些微妙,班子需要稳定。本来呢,这次倒是有个机会……不过,被一些临时性的变化打乱了步骤”你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就先到县里来,但想一步到位解决县委常委,唉,不是没可能,只是目前有难度。
刘明自然明白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就表态道:“书记啊,我跟随您,不追求别的啊,就是想着跟您学习知识!”
“这事需要经市里,市里情况也复杂啊,新来的周宁海副书记分管组织,他是外地调来的,大家对他的路数都还摸不清,需要观察。不过你也别急,”丁洪涛话锋一转,给了点希望,“我听说滨城县的县委书记屈安军,下一步很可能要去市委组织部当部长。我和安军同志关系不错,我在市局工作时没少支持他滨城县的道路交通建设。”
刘明马上接话,语气热切:“书记,这个我知道!我和屈书记也打过几次交道,一起喝过酒。当然,那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屈书记才对我另眼相看。”
丁洪涛嗯了一声,对刘明的反应很满意,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来,我欢迎。但一步到位有困难,可能要暂时委屈一下。要不要来,你也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毕竟从市局到县里,工作环境差别还是很大的。”
刘明立刻表态,没有丝毫犹豫:“丁书记,不用商量!我家里人都清楚,我们能有个今天,都是受您照顾提携的。我们全家都跟着您走,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只要是为您工作,在哪里都一样!”
丁洪涛对这番表态很满意,说道:“那好。既然你有这个决心。你从市局办公室主任调到东洪县委办副主任,都是正科级,级别上没变化,属于平级调动,所以操作起来影响小些,不需要经过市委主要领导审批,只要市里组织部门和人事劳动部门的头头点头就行。这件事我抓紧落实,你等消息吧。”
晚上九点钟左右,丁洪涛和光明区的几个相熟的朋友和心腹干部一起吃了饭,席间难免又议论起丁刚被双规的事,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显得小心翼翼。饭后,他让司机送他到计划宾馆,故意比和陈丽甄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左右。这是领导常用的方法,显得不那么急切,保持一定的矜持和分量。
丁洪涛一进计划宾馆大堂,东投集团的副总经理罗明义就笑着迎上来,拱手道:“丁书记,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上岸,我还以为今晚我要独自欣赏小赵她们的按摩手艺了。”
丁洪涛也笑着回应:“所以我羡慕你啊罗总,以前是财神爷,现在可是潇洒王爷,随时都能享受生活。”他看到陈丽甄也在一旁,挽着小包,穿着一袭略显俗气但很显身材的长裙,笑吟吟地看着他。
几人没有过多客套,直接进了上次那个比较隐蔽的按摩包间。房间里已经等着四位穿着统一白色护士服的服务员,倒是显得挺正规。丁洪涛眼睛扫过,心里跳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领导的沉稳,对罗明义说:“罗总,怎么又安排这么多人?太兴师动众了吧。”
罗明义笑而不语,陈丽甄抢着说:“丁书记,您日理万机,太辛苦了,就给她们一次好好表现的机会嘛。这都是我们从中医院和市人民医院请来的正规护士,有证书的,给您做的也是正规的放松按摩,消除疲劳。”
丁洪涛故意打趣道:“王总,陈总,你们口口声声都是正规,说得我倒想见识一下,你们这不正规的按摩是啥样了。”
罗明义马上假装正色道:“陈总啊,下次啊,你单独给咱们书记安排一个不正规的课外辅导嘛。”
陈丽甄笑着说道:“丁书记啊,知道您体察民情,关心我们基层同志,下次,下次咱们体验生活!”
按摩很快开始。四个服务员,有三个主要服务丁洪涛,揉肩的,捶腿的,按头的。只有一个给罗明义做头部和肩部放松。
丁洪涛躺在按摩床上,感受着几双纤纤玉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隔着薄薄的睡衣,一种舒适的燥热感弥漫开来。
他实在觉得有些热,便说道:“罗总,这房间里暖气是不是太足了?有点热,我看只穿个底裤算了,也方便她们操作。”
陈丽甄立刻对服务员说:“快,帮丁书记把上衣脱了,让书记凉快凉快,手法到位点。”
脱掉上衣,丁洪涛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缺乏锻炼的皮肉。在九十年代初,多数人刚解决温饱,身材普遍偏瘦,丁洪涛这身膘足以显示县委书记的生活水准和养尊处优。他惬意地闭上眼睛,全身心放松下来。今天他确实疲惫,上午下乡调研了几个乡镇的秋收准备工作,中午就在平水河大桥的工地上和工人一起吃了顿大锅饭,下午又连开了三个会,要不是靠着县委书记的身份和意志强撑,早就顶不住了。在舒适而专业的按摩中,他不知不觉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等他一觉醒来,睁开眼,发现屋里灯光调暗了,看了看手表,已是深夜十二点。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三个姑娘还在不知疲倦地为他揉捏着四肢。他满意地哼了一声,说:“嗯,非常不错,整个人都松快了,这觉睡得好。”转头看见旁边的罗明义也已经酣然入睡,发出均匀的鼾声。
丁洪涛笑了笑,从床头柜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才让人推了推罗明义:“罗总,醒醒,别睡了,天快亮了。”
罗明义猛然惊醒,看到丁洪涛和几个姑娘都看着他笑,有些尴尬地搓搓脸:“哎呀,丁书记,失礼失礼。晚上陪省里经贸公司的几个同志喝了几杯,明天于书记还要到我们集团调研,得准备汇报材料,精神有点不济,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这时,陈丽甄也从外面客厅的沙发上醒来,向下拉了一下衣服的领口,推门进来笑着问:“两位领导,休息得还满意吗?手法怎么样?”
丁洪涛道:“满意,相当满意。陈总你找的人,手法是专业的。”
陈丽甄立刻拉过旁边一个身材丰满、面容姣好、一直负责给丁洪涛按腿的女子,对丁洪涛说:“丁书记,这就是小赵,赵小红,你们东洪县二官屯乡的,一心想回老家发展,您可得多关照她呀。”
丁洪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赵,心里不禁一动。这姑娘长得确实俊俏,皮肤白净,面带桃花,身材匀称,尤其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刚才按摩时人多,他保持着矜持,现在单独看来,更觉可人。他压下心头的涟漪,故作严肃地问:“小赵,多大了?什么学历啊?”
小赵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回答:“报告丁书记,我今年二十二了,是省卫校医学中专毕业的。”
“哦?医学中专,怎么想着回老家了?”丁洪涛故意找话。
“报告书记,我家祖上就行医,有几个祖传方子,所以我从小就对学医有兴趣,后来就考了卫校。”小赵回答得落落大方,声音也好听。
丁洪涛想弹烟灰,小赵立刻双手捧过烟灰缸,递到近前,动作麻利又体贴。
丁洪涛一边弹烟灰,一边暗暗点头,这姑娘机灵,会来事。他板着脸,用领导关心下属的口吻说:“小赵啊,县里条件可比不上市里,东洪县没什么像样的工业,财政也就是个吃饭财政,工资待遇各方面可能都比市里差一截。你来县里,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不能光想着享福啊。”
小赵嘴很甜,马上说:“丁书记,看您说的,您一个外地领导,都远离家人到我们东洪来吃苦,带领我们建设家乡,我们相信东洪在您的领导下肯定会越来越好。我作为东洪本地人,更不能缺席呀!吃苦我不怕,能跟着丁书记是我的福气!”这话说得丁洪涛心里十分舒坦。
他脸色缓和下来,带着点笑容:“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再加上陈总、罗总也都为你说了话。东洪的干部都知道,我这个人最讲原则,不轻易插手具体的微观人事安排。不过,对于愿意回家乡贡献力量的年轻人,我们肯定是欢迎的。既然他们都表态了,我肯定支持。这样,明天上午,你让陈总带你到我办公室,我再具体给你安排一下工作。”
小赵一听,立刻深深鞠了一躬,脸上笑开了花:“谢谢丁书记给我机会!谢谢丁书记!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期望!”
丁洪涛把烟头摁灭在小赵一直捧着的烟灰缸里,对陈丽甄说:“陈总,时间不早了,你们女同志不能熬夜,先回去休息吧。我和罗总还有点工作上的事要谈。”
陈丽甄早就困得不行了,巴不得赶紧回去睡觉,连忙答应着:“好好,那丁书记,罗总,你们谈,我们就先走了。小赵,我们走。”说着,带着小赵和其他人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丁洪涛和罗明义两人。丁洪涛挪动一下身子,凑近些,递给罗明义一支烟,自己也点上,压低声音问:“罗总,这里没外人了。丁刚副局长这事,你怎么看?太突然了。”
罗明义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脸上露出一种洞悉内情的神色:“丁刚这个人,能力是有点,但就是太狂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出事是早晚的。我早就劝过他,做人要低调,尤其是干公安这一行,接触的都是阴暗面,更要谨言慎行。他总觉得自己是公安局长,了不起,谁也不放在眼里。怎么样?现在栽了吧?”
“总要有个理由吧?”丁洪涛点点头,身子又往前倾了倾:“这人都从常务副局长的实权岗位上调开,只挂个党委委员了,也算是一种冷处理了。按理说,只要他安分点,也该给个改正的机会嘛,也算是个好干部嘛。旧账重提,而且动作这么猛,直接双规,有点不符合常理。”
罗明义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丁书记,你也是县委书记,一县之主了,怎么还说这种外行话?什么是好干部,什么是问题干部,标准在哪?我看啊,决定干部命运的,往往不是他自身干得好不好,或者犯了多大的事,关键是上面的领导,是政治需要。领导在位时,离得近的、会来事的,就是好干部;领导一倒台,或者风向变了,原来离得近的、走得勤的,就成了问题干部。丁刚是跟着谁起来的?明眼人都知道,是周海英局长嘛。周海英又是谁的人?那是前朝老臣喽。于书记是新官上任,要烧火,要立威,要打破东原过去的旧圈子、旧格局,不拿他们这条线上的人开刀,拿谁开刀?”
他打了个生动的比方:“这好比一户人家,养了几头猪,什么时候杀,是主人根据家里的需要定的。可能是来了客人,可能是过年过节,什么时候想吃肉了,就挑一头宰了。什么时候动刀子,跟猪有什么关系?于书记现在选择这个时候动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就是因为需要杀猪!”
丁洪涛听得脊背有些发凉,他试探着问:“罗总,你的意思是……丁刚不是最后一个?后面还会……”
罗明义意味深长地看了丁洪涛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似关切地说:“丁书记,这个人的手段,比东原任何一届,都要高啊!”
丁洪涛颇为认可罗明义的分析,就道:“怎么办,怎么办才不被当猪宰了!”
罗明义抖了抖烟灰,沉吟说道:“少吃点,别把自己搞那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