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付二少奶奶和阿缘没搭理他,毕竟她们俩都不叫“小红”,以为他在喊别人。
但是,那老头直接冲着她们跑过来,还伸出灰不溜秋的手,抓向阿缘的胳膊。
阿缘吓一大跳,立马往旁边躲避。
付二少奶奶毫不犹豫地把阿缘护到身后。
她骨架大,个子又高,力气大,丝毫不示弱,伸手把老头儿推开,大声质问:“你是哪个?”
“你敢乱来,我就报官!”
她暗忖:官府是唐姑娘的地盘,唐姑娘和我玩得好,她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和阿缘。到时候,坏蛋就要挨板子,蹲大牢里去。哼!我可不怕!
老头儿眉头紧皱,一脸不高兴,反问:“你是不是人贩子?你把我孙女拐出来干啥?”
听说报官,他并未害怕,反而流露出硬骨头里的蛮横硬气。
阿缘躲在付二少奶奶的身后,手紧紧揪着付二少奶奶的衣裳,探头探脑,打量对面的老头,小声说:“娘亲,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付二少奶奶点头赞同,又大声说:“你肯定认错人了,我和闺女出来买烤鸭,不认识你。”
“如果你不信,咱们就去官府走一趟。”
阿缘也礼貌地附和:“大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孙女。”
老头儿听她说话的声音,眼睛流露疑惑,暗忖:和小红的说话声不一样,眼神也不一样。但是这张脸……分明就是小红啊!这世上哪有人无缘无故长一个样?难道,这是那个孩子?
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心潮澎湃,越想越激动。
那个孩子,是他全家的秘密。
当年,他家小儿媳阿英一口气生了两个女娃娃,但家里穷得叮当响,小儿媳又没多少奶水,喂不饱两个孩子。
孩子嗷嗷地哭,白天哭,半夜也哭,哭得大人心烦气躁。
孩子爹冯吉甚至发火,怒吼:“生了两个扫把星,哭哭哭,越哭越穷。”
“再哭,老子把你扔河里淹死!”
当时,孩子奶奶烧灶火做饭,用棍子敲敲打打,脸色阴沉,说:“一口气生两个赔钱货,不带把儿,传不了香火,白生了。”
“干脆挑一个送给别人养。”
“把胖的那个留下,把瘦小的那个送走。”
“太瘦了,恐怕养不活。”
小儿媳抱着孩子,在屋里坐月子,哭着说:“要送人也行,尽量挑个好人家。”
“免得留在咱家饿肚子。”
冯老头当时恰好饿着肚子,嘴里上火,起水泡,一边用砍刀劈柴,一边接话:“哪个好人家会稀罕小丫头片子?”
“卖给人牙子还差不多,将来做小丫鬟,或者干脆做童养媳。”
小儿媳阿英在屋里哭,说:“听说赵地主一家人回来了,这附近就数他家日子过得最好,而且他家不嫌弃女娃娃。”
“干脆趁着今晚天黑,把娃娃放他家门口。”
身边的两个小娃娃或许听懂了这话,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门尖尖的,小胳膊小腿在包被中挣扎。
孩子爹冯吉忍无可忍,抱起其中一个娃娃,迈着大脚,快步走出家门,边走边骂:“再吵,老子把你摔个稀巴烂……”
“扫把星!”
小娃娃可能是被吓住了,也可能是饿狠了,没力气了,哭声戛然而止,闭着眼睛,小模样显得楚楚可怜。
一张小脸,甚至没有大人的巴掌那么大。
过了许久,冯吉空着手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烟袋,抽水烟。
阿英强忍身子的不适,扶着墙和门,从屋里走出来,心急如焚地问:“你把孩子送哪去了?”
冯吉吐出一大片烟雾,一双陶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说:“我把孩子放在大路上,恰好赵地主的马车路过。”
阿英突然吓得站不稳,靠到墙上,颤抖着问:“孩子被马车压死了?”
她的泪水流个不停。
冯吉反而笑出声,又把嘴里的余烟吐出来,顺带吐出牙缝间的恶臭,说:“别乌鸦嘴。”
“赵地主的马车停下了,我躲在远处的草丛里,亲眼看见他们把孩子捡走了。”
“等孩子长大,咱们再去认亲。”
说完,他又吸一大口水烟,格外陶醉。吐出的烟雾里,仿佛有金银财宝的影子。
他暗忖:等那孩子被赵地主一家养熟了,我作为她的亲爹,让她给我养老。如果她不答应,我就把这事到处宣扬,让她没脸见人。有钱人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足够我喝酒吃肉,呵呵。
阿英转身回屋里去,抱着剩下的那个小娃娃,泪流满面,咬着牙,不敢哭出声,怕被丈夫骂。
……
此时此刻,冯老头瞅着阿缘,露出微笑,心里算盘打得响,暗忖:幸好当初送一个,留一个,这双生姐妹长得格外像。认亲时,只要把小红往前面一推,别人一看两人的脸,就说不出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