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尼卡视角】
我被排除在这次考试之外，理由是我早已获得进入骑士团的资格，便只能站在外围彻彻底底地当一个旁观者。
大多数人或许会对这种安排感到幸运吧，毕竟参加考试就意味着只会有及格和不及格两种结果。能够完全规避不及格的风险进入金狮骑士团是很多贵族学生梦寐以求的美事，然而我根本无法坦率地为此感到喜悦。
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参与到他们四人当中，哪怕最后得到一个不及格的评价，那也就说明我只是个不过如此的人罢了，我会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但偏偏在考试之前把我排除在外，有种这几天的训练生活全都白费了一般的无力感，内心很想找人抱怨一句。
花了些时间才调整好心态，重新抬起头望向他们几个人的背影，决定在心里默默为他们打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杰诺的样子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他的动作比起平时要更加迟钝，与乌德里克的配合也显得生疏，尽管他向来不擅长主动攻击，但我认识的杰诺从来没展现出如此笨拙的动作，如同一个剑术初学者。
很显然贝利乌斯团长也注意到了杰诺的异样，不仅没有反击，还特意后退了几步想进一步观察杰诺的状态。
明明才刚刚开始没几分钟，杰诺就已经在张着嘴大口喘气了。如果这不是因为他的心理压力过大导致发挥失常，那就肯定是他的身体本身出现问题了。
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我环顾四周，发现围观的骑士团团员们也都对他们的表现皱起了眉头。纵使根本没有人期待他们几个人能对贝利乌斯团长构成直接的威胁，但只要能展现出符合他们自身年龄的独特实力，依然有不小的合格机会。
然而在第一回合，四个人之间的配合说好听点是暂时找不出任何亮点，说难听点就是灾难性的。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至少应该展示一下塞西莉和杰诺的那招能够战胜我的绝妙配合，即使没能成功射中贝利乌斯团长，也足以让众人惊叹。
可是……以杰诺现在的状态还能做到那种事吗？
“希尼卡大人……”
“诶？”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下意识转过头，才发现谢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谢拉？有什么事吗？”
由于立场上的原因，我至今都没怎么和谢拉说过话。而且一想到他是当初杰诺当着众人的面做出那种事的原因，我就难以用平稳的心态面对他。
只不过杰诺本人都已经不在意那种事了，我自然没有资格责怪他什么。
“其实，我有一件关于杰诺大人的私事想跟希尼卡大人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移步到没人能听到的地方详谈呢？”
“关于杰诺的私事……”
为什么谢拉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种事……针对这个疑问，我立刻想到他可能是想跟我解释杰诺现在的状态如此之差的原因。
“我明白了，到其它地方说吧。”
于是我们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不过并没有走多远，只是到了一个没有人能听到我们对话的距离而已。因为我还想随时回去见证这场考试的结果。
不过话说回来，再一次近距离观察谢拉，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我至今都还不敢相信他的真身是男性，就连乌德里克和戈洛特似乎都被他的外貌所吸引。当初杰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感到怦然心动呢？
一想到这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嫉妒起一个男孩子总感觉又搞错了什么。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杰诺大人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我想希尼卡大人已经注意到了吧。”
“嗯，这里应该没有人注意不到。难道说你知道杰诺状态不佳的原因吗？”
“我并非确信，也只是猜测而已。在我说出自己的答案之前，希尼卡大人应该比我更有头绪才对。比如在昨天有没有发现杰诺大人已经出现了类似的征兆？”
经谢拉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天的杰诺确实不像是在最佳状态。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被伊安队长的话扰乱了思绪，后来和他聊过一番后才得知是临近考试感觉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这我也能理解。但我相信经过半天的休息调整他肯定会恢复好状态，因为我确信杰诺绝对不是那种只要自己得利别人怎样都无所谓的人。
“确实在昨天早上的训练中就感觉杰诺有些不在状态，不过至少也比今天要好多了。难道说其实在昨天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什么问题，到了今天变得更加严重了吗？”
“大概就是如此吧，杰诺大人很擅长隐瞒自己的事，肯定是为了不让你们担心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
“刻意隐瞒我们……”
那也就是说他声称自己害怕辜负公主殿下和贝利乌斯团长的期望是在撒谎？不，只是当作了一个好用的借口？
“希尼卡大人，我就直说好了。据我推测，杰诺大人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
谢拉面色凝重，语气也显得格外沉重。
“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这番话出自离杰诺身边最近的谢拉之口，可信度便提升了许多。可问题是杰诺在贵族学校从来没得过什么疾病，由于他平时就注重身体锻炼，身体状况一直都非常健康。
难道单纯只是因为来到新的环境而水土不服吗？这一切只是不幸的巧合？
不，比起寻找原因，现在最该担心的明显是杰诺的身体状况。
“那个……谢拉，请告诉我杰诺得的病有多么严重？是能够危及生命的那种吗？”
一想到我可能会听到令我无法接受的噩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头涌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只是常见的感冒发烧而已。”
“……诶？感冒发烧？”
然而听到的回答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重。
确实如果杰诺这两天不幸患上了感冒，他现在的异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谢拉特意把我带到没人能听见的地方郑重地提起这件事，我还铁定以为是什么我没听过的疾病名称。
知道是虚惊一场便可以放……等等，虽然概率很低，我也听说过感冒可能致人死亡。谢拉是杰诺的专属下人，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敏感一些不正说明他很尽职吗？
“希尼卡大人，感冒发烧只是一个表象。更重要的是平时身体十分健康的杰诺大人为什么偏偏在这三天突然患上感冒。”
此时谢拉再次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的忧虑可能表示他对自己的推论并没有自信，也或者是他希望自己的推论其实是错误的。
我隐隐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会令人感到庆幸的内容。
“杰诺大人这三天，恐怕一次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诶？你在说什么？”
当谢拉这句话传入我的耳中时，我顿时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竟会听到如此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答案。
我理解有人来到新的环境感到不适应而导致失眠的现象，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杰诺会是那种适应力如此之差的人。这时候就假定他是好了，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会有人不适应到三天都无法入睡的情况发生，那根本就违背了人体的基本常识。
“希尼卡大人觉得难以置信也很正常，不过这是基于克蕾赛特大人之前传达给我的情报，以及至今为止我对杰诺大人的日常观察结合起来得出的推论。”
“克蕾赛特大人给你传达过情报？”
“是的，她告诉我说杰诺大人曾经遭受过身边最信任的人背叛，所以对他人的警戒心已经达到了一个可以被称为‘极其异常’的程度。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我敢肯定，在那间有乌德里克大人以及戈洛特大人同住的木屋，杰诺大人不可能安然入睡。”
“……”
我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与这个情报相关的记忆，自然而然第一时间直接联想到了去年的剑术大会上杰诺那深邃又富含杀气的目光是我从未在其他同龄人身上见过的。
直至今日，每当回想起那一刻，我仍然感到困惑不已。为什么杰诺在被我企图偷袭他身后失败之后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为什么罗贝里安家会邀请贝利乌斯团长来当杰诺的剑术师父？如果曾经的杰诺真的经历过我无法想象的痛苦遭遇，那我看不透他的奇异之处也是理所当然的。
“之所以我能很快联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几个月我曾和杰诺大人一起踏上回罗贝里安家的旅途中，当时入住旅馆的时候，我和杰诺大人同住一个房间。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杰诺大人对我抱有极强的戒备心，导致他夜晚迟迟无法入睡。虽然我不知道他最终有没有睡着，但从第二天他和莉亚大人的剑术切磋当中可以感受到他并非万全的状态。仅仅只是一天不睡觉而已，杰诺大人尚能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至少能够发挥90%的实力。可如果两天、三天也没能得到充足的睡眠，那恐怕连一半的实力都无法发挥出来了吧。”
“所以……这就是杰诺的状态如此糟糕的真正原因吗？”
“我想是的。患上感冒只是顺带的结果，哪怕没有感冒，三天没有休息过的大脑和身体肯定早已不堪重负，我们是无法想象参加了高强度的训练还要面临考试压力的杰诺大人现在究竟有多么难受的。”
这终究只是推测，但却十分具有说服力。既然克蕾赛特大人都那么说了，那就应该不会有错。
我缓缓回过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去看待那片正蔓延着失望情绪的人群聚集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