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长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铁砂。
他的双眼，先由眼白泛起灰，再是瞳孔沉成墨，
最后连眼尾的红血丝都像是被吸尽了颜色，只剩下两片深不见底的黑。
那不是人的眼睛，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是燃尽自己也要拖着对方同归于尽的疯魔。
“啊——！！！”
一声嘶吼从孙道长喉咙里炸开，不似人声，倒像深山老林里受伤的熊罴在咆哮。
声波震得周围的树木叶子都沙沙作响。
连那只刚杀死小玥的跳尸，都被这股戾气惊得一颤，缓缓转过僵硬的脖颈。
这一切，都被苟道长看在眼里，苟道长伸了伸手，想要阻止已经疯魔的孙道长。
可最终他却把手收了回来，此刻的孙道长已然疯魔。
要是自己此刻去阻止他，很可能会成为他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只见孙道长猛地抬手，对着小玥手边的桃木剑虚虚一招。
那把跟着小玥练了十年的桃木剑早已经有了一丝灵性。
嗡鸣着挣脱小玥已经无力的手指，带着破空的锐响飞到他手中。
剑柄上似乎还留着小玥的体温，甚至能摸到她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可握着剑的人，已经没了。
孙道长抚摸了一把手中的桃木剑，漆黑的眼眶中，闪过一抹回忆之色。
“吼！”跳尸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四肢着地，像只畸形的野兽般朝着孙道长猛跳过来。
因为它感受到这个人类，浑身几乎要弥漫成实质的杀意。
此时此刻，它和眼前这个人类，不对，是眼前这两个人类，只能有一方能够存活。
他决定先解决这个实力突然强大很多的人类，再去解决另一个。
孙道长看着飞跳过来的跳尸，他并没有没有躲避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念咒，没有结印，兜里面的符咒，他都没有掏出来一张，只是凭着一股蛮力，将全身的气血往手臂上涌。
道家讲究阴阳调和，可此刻他体内的真气像是被点燃的火药，疯狂地冲撞着经脉，
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血管突突地跳，像是要炸开。
他看得见自己的指甲在变黑，看得见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
他能感受到自己此刻体内汹涌无比的力量，突然暴涨数倍的力量。
可他什么顾不上——他眼里只有那只杀了小玥的跳尸，只有那双染血的利爪。
桃木剑带着风声劈下，跳尸敏捷地侧身躲开，利爪横扫，擦着孙道长的肩头过去。
孙道长并没有躲避，肩头被跳尸这一爪，带起一片血肉翻飞。
剧痛让孙道长眼中凶光更甚，他反手一剑刺向跳尸的肋下。
可跳尸像是预知到了攻击，猛地转身，用坚硬的后背撞开桃木剑。
同时，僵尸整个身子瞬间倒平在地上，在原地转一圈，对着孙道长来了一个横扫。
“咔嚓”一声脆响，孙道长左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上。
膝盖撞在坚硬的泥巴上生疼，但也远不及心口那剜心般的空洞。
他抬头时，正看见跳尸的利爪朝着自己面门抓来，那爪子上还沾着小玥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小玥……”孙道长喃喃出声，那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痛。
他猛地偏头躲开利爪，同时左手死死攥住跳尸的手腕，
右手的桃木剑顺着对方的手臂滑上去，狠狠刺向它的咽喉！
“叮”一声，桃木剑竟然刺进去一分，而桃木剑表面也被这巨力一击，打出数条裂缝。
跳尸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另一只爪子狠狠拍在孙道长的后背。
“噗——”孙道长喷出一口血，溅在地上，像绽开了一朵朵凄厉的花。
可他的手却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跳尸冰冷的皮肉里。
后背的骨头像是断了，每动一下都痛得钻心。
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替小玥杀了它！
他借着跳尸挣扎的力道，猛地翻身跃起，右腿不顾膝盖的剧痛，狠狠踹在跳尸的胸口。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蛮力，竟把那坚硬如铁的跳尸踹得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空隙，孙道长咬破舌尖，将第一口精血咽了下去，再次燃烧浑身血液。
第二口精血，被孙道长喷在桃木剑上——以精血催发桃木剑之力，透支的却是他的生命。
精血和舌尖血不同，舌尖血没了，可以慢慢修养，可精血没了就是没了！
桃木剑瞬间泛起红光，剑身上的符咒纹路像是活了过来，覆盖在桃木剑表面数条裂缝之上，发出嗡嗡的震响。
孙道长眼中的黑更浓了，连眼角都渗出了血丝。
他的动作却快得惊人，身影如同鬼魅，绕到跳尸身后，桃木剑带着破风的锐啸。
这一击，用尽了孙道长浑身力度，直刺跳尸后心！
跳尸察觉不对，猛地转身，利爪迎向桃木剑。
只听“嗤”的一声，桃木剑穿透了利爪，剑身瞬间爆裂半截！
剩下半截，生生钉进了跳尸的心脏！
“吼——！！！”跳尸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只见跳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青灰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最后像块枯木般倒在地里，彻底没了声息。
桃木剑只剩剑柄，“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孙道长也跟着瘫倒下去。
他撑着地面一点点爬向小玥，每爬一步，嘴里就涌出一口血。
后背的伤口在渗血，膝盖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可他不敢停。
他终于爬到小玥身边，颤抖着手，把那双眼还圆睁着的眼睛轻轻合上。
指腹触到的皮肤已经冰凉，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被他一摸就笑出声了。
“小玥……师父……替你报仇了……”
孙道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里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浑浊。
他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伤口、顺着嘴角的血不断流失，
眼前开始发黑，可他却笑了，笑得眼泪混着血淌下来。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小玥已经冰冷的手，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雪天里，小玥攥着他的衣角那样。
“师父……陪你……”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声清脆的“师父”，
像小玥叫的第一声师父，带着点怯，又带着点依赖，响在飘着雪的观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