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笙垂眸看着腕间突然多出的镯子，翠色冰凉刺骨。
她沉默良久，终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既然皇祖母都这么说了……”
她故意拖长语调，踢踏着绣鞋往外走，裙裾在身后荡开慵懒的弧度。
“那我就勉强去走这一趟罢。”
转身的刹那，少女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讥诮，快得让人以为是烛火的错觉。
云月笙踏出殿门时，天光已破晓。素白的雪地上，那抹曾倔强跪立的身影已然消失，只余下一片被践踏得凌乱的雪泥，和几道深浅不一的拖痕，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刺目。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云曦琅怕是支持不住晕倒被人抬回去了。
因此，少女的脚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很快，时隔半年，她再一次踏入了东宫的铜雀台。
内庭寝宫里此刻药香弥漫，云曦琅就静静地躺在层层锦衾之下，面容是病态的苍白，连唇色都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
可即便如此，也难掩他那如皎月清辉般的容颜。
这个男人向来如此。执笔时指节分明的手不染尘埃，立身时自带一身的清贵温雅。
云月笙就曾躲在屏风后，偷偷看他立于朝堂之上为民请命的模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竹节不折的坚韧。
那时的云曦琅，在她眼中就宛如悲悯众生的神只，以一身清辉照亮世间阴暗，也…悄然照进了她荒芜的心原。
可如今——
神明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污浊的人间拖入深渊。
云月笙无声的站在远处注视了他一阵，然后才如一只夜行的猫儿般，悄无声息的靠近。
她步伐很缓，边走，边撩开腰间的系带，胭脂色外衫顺着光滑的肩线簌簌滑落，露出半截凝脂般的肩头。
她爬上了云曦琅的床榻，赤足点在锦褥上时，轻缓的动作连上面的缠枝莲纹都未曾惊动。
少女冰凉的指尖触摸上云曦琅滚烫的脸颊，像某种冷血动物在触碰岩浆，她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像是在对某种熟稔到早已属于自己的东西心生觊觎。
然后，很突然很冒昧的，直接吻上了那瓣能杀死冷血动物的热气源泉。
云曦琅倏然间睁开眼，朦胧视线里映出少女咫尺之间的娇颜。
他眼底的震惊瞬间如雪水浇顶，猛地偏头挣脱，素白寝衣带起疾风将人推开，“你……”
尾音断在急促喘息里，向来温润的嗓音浸上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连扣住锦被的指节都泛起青白，“长衡，你失态了！”
这还是云曦琅第一次对捧在手心的小姑娘露出厉色。
他苍白的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胸前的衣襟随着剧烈心跳起伏，宛若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然而被推开的云月笙却浑不在意，半点情绪反应都没有。她只是似有若无的用眼尾掠过窗外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云曦琅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底的紧绷有一瞬化作了颓落，他当即并指结印，青色法阵自掌心旋展而出，转瞬间便将室内声响尽数吞没，连烛火都凝滞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云月笙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任由散乱衣衫与未绾的青丝一同垂落，墨发素衣在烛光里融成朦胧的影。
她抬手，将凉透的药碗搁在炭盆边沿，褐色药汁因为她的动作在釉面轻轻晃动。
“群狼环伺啊太子殿下，”少女的声音里凝着冰碴，“看来你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她的语气很陌生，陌生到有些刻意，就像是在别扭的赌气。
而云曦琅也已经收敛了脸上的所有情绪，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柔到没有棱角的太子殿下。
“笙笙……”他指尖轻轻划过锦被上的缠枝纹，嗓音里浸了刻意的松散，“这段时间还好吗？那个院子……你喜欢吗？要不要哥哥再帮你……”
“云曦琅。”云月笙倏然侧首，眼尾扫来的眸光如出鞘的薄刃，“别故作轻松，没意思。我不是小孩了。”
指尖轻轻叩响案几，她一字一句道，“虽然我并没有参与过政务，但也知道你逆水行舟的做法有多么的过于愚蠢。如今落得这样群起而攻之的结局，就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