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整个人被死死抵在冰冷的船栏上，后腰被雕花木棱硌得生疼。
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因为就在她喉前半寸之处，一支金翎箭正稳稳悬停，箭镞泛着的凛冽寒光，几乎要刺破她颈间细腻的肌肤。
她颤抖着抬起眼，望向持弓之人。
月光与灯影的交织下，少女一袭素衣，墨色长发在夜风中肆意地飞扬。
那张脸美得就如同玉雕的观音像，宝相庄严，可偏偏额心的一点朱砂红痣却很妖异，仿佛凝聚了这世间所有的邪气与艳色。
“你……你是长衡？”霍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从未见过云月笙，但这般绝色容貌，以及额间那颗标志性的红痣，却早已从父亲的再三告诫中深植于心。
阴影中，云月笙闻言缓缓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笑容本该是明媚的，此刻却带着些森然的鬼气。
“表妹——”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却让霍湘瞬间汗毛倒竖，“真是聪明呀~”
“你…你设计骗我上船……”霍湘的声音因强压怒意而有些发颤，但更多的还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恐惧，“究竟意欲何为？”
云月笙静立不语，只缓缓抬起手。纤白如玉的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瓷般的光泽，不紧不慢地向前探去——
“啊！”霍湘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长睫乱颤。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降临。少女冰凉的指尖竟轻飘飘地搭在了那支金箭的翎羽上，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锋利的箭镞，仿佛在抚弄一件精致的玩物。
“听说表妹是皇祖母千挑万选，精心栽培了多年，定要送进东宫的正妃人选？”云月笙的嗓音又细又软，像刚破壳的雏鸟般娇嫩，可字里行间却透着森森寒意，“姐姐好心劝你一句——”
她忽然凑近，吐息如兰地拂过霍湘惨白的脸颊：
“这门亲事，要不还是……算了？”
“凭什么！”霍湘纵然被吓得浑身发软，一股不甘却猛地从心底窜起。
她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几年前宫宴上的那惊鸿一瞥——那位立于玉阶之上的太子表哥，风姿清绝如九天谪仙，只淡淡一个眼神，便让她整整惦记了这么多年。
从那时起，她苦练琴棋书画，钻研宫廷礼仪，甚至暗中揣摩他的政见喜好。每一个深夜的挑灯苦读，每一次指尖被琴弦磨出的血泡，都是为了能配得上那个位置。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云曦琅因屡次拒婚引得朝野非议，正是太后大娘娘能强行指婚的最好时机——
“我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她攥紧颤抖的手指，连金箭抵喉的恐惧都被这份执念压下了几分，“凭什么要我放弃！”
“因为啊——”
云月笙歪着头轻轻一笑，尾音像沾了蜜糖般缠绵曳长。
就在此时，画舫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晃。
她的眼波流转，悄然掠过斜对角的那扇雕花窗——一片烟青色的衣角已静立在了窗外的阴影里，衣袂间垂着一根艳红丝绦，底下坠着的正是她今早亲手系上去的茱萸香囊，连穗子打结的方式都分毫不差。
少女见此唇畔的笑意骤然盛放，宛若夜间倏然绽放的优昙般。
“因为……”她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玉磬轻击，“我要嫁给太子哥哥。”
那双昳丽的眸子在霍湘惊骇的注视中微微弯起：
“我要做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唯一的。”
空气瞬间凝固！
船上众人除了云月笙之外，全都僵立在了当场，几乎皆以为自己坠入了什么荒诞的梦境。
就连站在虚空里的宋或安都身形一晃，险些岔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