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处的云月笙，眼睫亦是五味杂陈的垂下，眼底萦着许多她从未感受过的陌生酸涩，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什么真切的，惨绝人寰的悲剧。
原本贫瘠到寸寸干涸皲裂的内心，竟然确切的，具体的感受到了一丝痛楚。
这种感觉就宛如，某个风雨大作的深夜，她被响彻的惊雷仓皇惊醒，下意识想躲进那个一直扮演着保护者角色人的怀抱里——可一回头，却见那人正蜷缩在暴雨中，捂着双耳，浑身颤抖。
云月笙郁郁地耷拉着眼皮，伸手戳了戳旁边正偷吃糕点的小猫崽子，“喂——晚上要不要来我这儿睡？想的话，替我做件事。”
梵音一听，原本慵懒的金瞳瞬间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似的，“你说你说！要做什么？笙笙的话我都听！”
……
外厅，人群还未散去，九方贵妃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侧身看向身旁的霍太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讥诮，
“太后娘娘您瞧，太子殿下……当真是愈发有主见了。这满殿的佳丽，尤其是霍家那位水灵灵的娇娇儿，他竟是瞧也未多瞧上一眼呢——”
言语之间，分明是在嘲讽霍君华一手教养长大的太子，如今却未能如她所愿。
她原以为会看到霍君华愠怒或是失望的神色，然而，霍君华却只是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极轻、极怪异地干笑。
那笑声短促，不带半分温度，甚至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恼怒，反而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深沉，仿佛早知如此，又仿佛……一切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并未看向九方贵妃，而是依然将目光悠远地落在下方正躬身行礼的云曦琅身上，指尖缓缓拨动着腕间一枚温润的凤血玉镯，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惊，
“贵妃说笑了。琅儿是太子，为国选妃，权衡利弊，做出最适宜的选择，正是他身为储君的本分。哀家……很欣慰。”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可配合着那声诡异的轻笑，却让九方贵妃心头猛地一沉，方才那点得意瞬间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寒意。
霍君华的反应太不寻常了。太子此举，分明是在摆脱霍家对他的桎梏，可霍君华为何却毫不介意？
除非……这人早有后手？
九方贵妃瞬间敛起神色，重新看向大殿中央的云曦琅和邓氏女来，眼神变得凝重而审慎。
以她对霍君华的多年接触，她很快便意识到，这场选妃宴的波澜，或许远未结束，真正的风浪，恐怕才刚刚开始。
而霍太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如同阴云般，直接就预示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一场盛宴，终因主角落定而被推至了高潮。
无论是云曦琅还是那位邓家姑娘，都在一片片潮水般的恭贺声中饮下了不少酒。
觥筹交错间，太子笑意温润，邓氏女颊飞红霞，倒真显出了几分佳偶天成般的般配。
……
夜色渐浓，如墨浸染住宫檐。
东宫的华灯逐次点亮，映照着宾客们悻悻而归的身影。
邓仰希正随着人流走向宫门，心中犹自回味着方才席间太子殿下那抹温和的笑意，却忽被一个身着低阶内侍服饰的小黄门拦下。
“姑娘请留步，”那小内侍抬起头，露出一张格外稚嫩清秀的脸庞，尤其那双金褐色的眼瞳，在宫灯下流转着猫儿似的灵光——不是梵音又是谁？
他扮得惟妙惟肖，连声音都掐得细弱，“太子殿下尚有要紧之物未亲手交予姑娘，特命奴才来请姑娘折返。”
邓仰希闻言，眼底顿时又漾开惊喜。想到云曦琅待她竟如此亲切，竟还有私下相赠之物，她心中顿时暖流涌动，那点离席的疲惫顷刻消散。
女子含羞带喜地颔首，唇角是抑不住的笑意，“那就有劳小公公带路了。”
全然不疑有他，邓仰希便跟着梵音转身，沿着灯火阑珊的宫道折返。
少年步履轻捷，引着她穿过了几重殿阁，最终停在了一座寂静的楼台前——正是铜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