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景泰思及此处，不由再次为云曦琅那总是善替人想的“泥人心性”暗自摇头。
若按常理，喻淼淼本是最佳的人选——娶了她，他便能借雍侯府的军威，真正拥有与霍家、九方家两方抗衡的底气。
此刻的相亲宴就如同一架停不下来的水车，轮转不休。
一位又一位贵女登上高台，将自己最美好的模样展现在云曦琅面前。而他始终端坐着，面带浅笑，耐心倾听，而后又一一温言回绝，并赠礼致歉。
这般谦和却疏离的态度，令席间众人越发猜不透了：这位温文尔雅的储君，心中究竟属意怎样的女子啊？
正当满庭莺语盈盈、暗流潜涌之时，宫人一声长报如金石坠地，骤然切断了所有丝竹人声，
“贵妃娘娘到——太后娘娘驾到——！”
顷刻间，满庭寂然，众人齐齐俯身行礼。
只见九方贵妃与霍太后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九方贵妃身着着绯红蹙金宫装，云鬓斜插入衔珠凤簪，眉眼含笑却自带三分威压；霍太后则是一袭玄青的织金凤纹常服，手持沉香木念珠，面容平静，可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不是垂首屏息。
“平身罢。”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今日是太子选妃的佳期，诸位不必过分拘礼。”
九方贵妃早已笑盈盈地走向云曦琅，语声柔婉似蜜，“焉鹤，你瞧这满园的春色，皆因你一人而绽放——你可有瞧得上眼的？
母妃瞧着，我娘家三丫头性子最是温婉，又是自幼娇养、得父兄珍爱的独女，将来定是体贴的贤内助……啊——自然，霍家小姐才名远播，亦是极好的人选呢~”
她言语亲切，指尖却似不经意地从名单上“霍氏”二字掠过，眼风轻轻扫向太后，笑意里藏着一根无形的针。
霍君华不动声色，缓步至上首落座，接过宫娥奉上的霁蓝茶盏，浅呷了一口，方才慢声道，
“贵妃有心了。只是太子正妃之位，关系社稷根本，德行与门第皆需考量。
九方家的姑娘自是娇憨可爱，不过若论沉稳识礼、堪当重任，终究还是霍学士家的二小姐——即你五堂舅家的女儿，你的表妹，更为合宜。”
她轻描淡写，便将霍氏女推至台前，与贵妃针锋相对。
九方贵妃眼底掠过一丝阴翳，面上笑容却愈发柔媚，“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儿女姻缘，终究也要讲几分眼缘心意的。太子，不若再观观几位姑娘的才艺，细细品评一番？”
霍太后指尖在紫檀小几上轻轻一叩，声虽轻，却令四周空气一凝，“才艺娱情固然可赏，然太子妃之选，首重贤德与胸襟。依哀家看，不必再弄那些虚文了，琅儿心中应已有分寸了才是。”
两位尊贵的女人言语往来，看似雍容和缓，实则字字机锋，每一句都似无形的手，将云曦琅推向了必须表态的悬崖。
他仿佛立于了风暴之眼，表面上受尽宠爱与关注，实则每一步却都踏在刀刃之上。
最后也只能频频颔首，借着品茶的动作掩饰着疲惫的沉吟，用最稳妥、最温和、最模糊的言辞，勉力周旋于两股巨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