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午，当卫克家走过武林的街道，挂断打给CEO和家族其他成员的群聊电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会发展得很快。
但是他没预料到会这样快。
七年蝉事件从爆出，到登顶全球社交平台第一，只花了四十分钟。
那是上午十点十分，实验室下方的第三方视频刚刚传上网络。
十点四十分，有岳市国民警卫队受命开入现场，以激烈手段驱散所有人群。
十点五十分，始州省省督率领两队特勤亲临，协同警卫队全面排查地下设施。
十一点二十分钟，东华大盘跌幅达到百分之七，触发一级熔断。
十五分钟后，熔断恢复，大盘跌势不止。
十二点零三分，东华股市已经蒸发四万亿东华元。
十二点半，东华外交部收到了第一份就“七年蝉”事件的外交渠道关切照会。
十二点四十分，政府发出报告，七年蝉实验室已被完全肃清控制，所有后续风险已被阻断。下午一点二十，委员会发布报告，宣布未发现丧尸、活尸，民众视频所拍摄到的类似啃咬者，是经过生化实验后失去意识和人性的实验体。
如此发言，算是退而求其次。
否定了七年蝉有研发“T病毒”这样的灭世武器, 但坐实其进行人体实验, 开发生化武器的罪名。
至此，东华大盘才缓缓止跌回升。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 众多议员就此事发声，全部应和民意，要求深究彻查。
他们之中的一部分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另一部分则是认定脚下的大船要沉, 打算转投别家。
下午四点, 东华股市交易时间结束。
回春麾下所有上市公司，一共跌去了过半市值，超过两千亿东华元。
直到东华被夜色笼罩，舆论依然处在沸腾状态。
四次攻势的后续遗留, 叠加在这一次上, 让回春集团成为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
而卫氏作为数百年传承的名门望族，也从以往的云端跌到地底。
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易。
就在今日, 无数以往发不出、无回应的肮脏事情全都被抖落出来。
那些以往如臂指使的公关公司和传媒们，不仅对老东家百般搪塞，甚至反过来享受这一顿流量盛宴。
回春欠的债实在太多了。
恶意并购、暴力威胁、刺杀强夺……
以至于四年前的“新界案”，都被翻上了热榜。
更加致命的则是生化武器研究以及东华境内进行人体实验。
回春集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益。
它旗下没有武装力量，也没有自主投入开发武器的必要。
所有那些武器化开发，包括七年蝉内部搜剿出来的有机毒气，全都是东华军方的秘密项目。
但如果把东华军方看作一个利益实体，其力量与牵扯之广大, 又哪里是区区世家能够比较的？
以往总是把别人扯作替罪羊的回春, 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了受害者们的感受。
晚上七点整，卫克家再次拨通了魏无咎的电话。
“卫叔叔, 你放心, 你刚刚说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
魏无咎的声音与平常一样温和。
“果然危难之际, 方见真情！”
卫克家感激道, 姿态远比平时更低。
“我十三姓世代交情, 这算什么？”
魏无咎说得格外仗义。
他停顿了片刻, 才突然轻声问道：“卫叔叔，我多嘴确认一次, 回春之前真的没有类似T病毒的开发项目？”
“绝对没有，我以性命担保！”
卫克家闻言深吸一口气, 慨然说道。
一模一样的问题，他今天已经回复了很多次。
“那就好。”
电话那头，魏无咎颔首道。
“其实我也不信那些混乱消息，只是家中许多长辈都逼着我要向你要个准信。”
卫克家闻言，嘴角无声下压。
“我理解，执火者搞的谣言实在是以假乱真。”
他五指反复握拳松开，又问道。
“黄议长有反馈吗？”
“议会那边，我和鹤公从今天中午开始，就一直沟通。”
魏无咎坦诚道。
“但还是扭转不了局势。”
“七年蝉的事情, 已不是普通丑闻，而是社会政治事件, 在全球都引发广泛关切。”
“从我收到的信息来说，对七年蝉和回春进行公开调查、并举行听证会已经是议员中的共识。”
“听证会的结果以及政府调查报告很可能还要送到国联那边。”
“总之，卫叔叔, 我们十三姓同气连枝，定会全力斡旋……”
“再怎么样，至少要保下卫家周全！”
电话里的声音诚恳可靠。
但“保下卫家”和“保下回春”, 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那就拜托贤侄了。”
卫克家说完最后一句，默默等候对面挂掉电话。
一个月前，任谁说世界上有T病毒这种玩意，都会被人当成失心疯。
一个月后，连圆桌会内部一个个和他通电话，都要再确认事情真伪。
舆论之烈，可想而知。
他一拳打在身前的石头围栏上，拳峰涌出的鲜血，濡湿了粗粝石面。
想起十几日前观赏的iMAX电影，卫克家只觉得讽刺和荒谬。
不论是他还是卫子谦，其实都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旅者的崛起和复仇，与其说是卫家自作自受，反而更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站在远处的卫夫人快步走来, 取出丝绢, 替丈夫拭去血污。
“只要家里人没事就好了。”
她轻声宽慰道。
卫克家想要挤出笑容，最后却没能做到。
面对妻子，他的真实情绪再压抑不住。
“如果十三姓合力，第一时间就全力调动资源，未必会到这个地步。”
他恨声说道。
“如果王家第一时间愿意帮我们联系军队，早上十点不到就能封锁七年蝉。”
“只要能让舆论发酵的速度慢一些，我们就有办法——圆桌会合力，指鹿为马又有什么难的？！”
卫克家说着，脸上带着狠色。
但他的怒气很快转为悲哀。
圆桌会是十三姓的联盟，通过复杂的交叉换股和联姻弥合了利益分歧。
但他们依然只能共富贵，无法同患难。
有共利可谋时，巨鳄们力使在一处，足以掀翻小邦政权、影响东华国策。
但当他们之中有人倒下时，剩下各家却未必选择救助。
物以稀为贵。
十二姓岂不比十三姓来得更动听？
PS：小区封了48小时，下午去大堂做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