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里浮动着康乃馨的淡香,短发女人用指尖抹掉眼角泪痕,嘴角却向上扬起,露出个带点颤抖的笑:“妈要是敢戴粉色假发,我明儿就去商场给您挑最亮的款!到时候广场舞队里您指定是最靓的阿姨。”
中年女人笑得直颤,腹上的手术服跟着起伏:“你爸那张老古板脸哟,见我戴粉假发能从小区门口骂到单元楼 —— 哟,说曹操曹操到。”
病房门被推开道缝,五十岁上下的矮胖男人提着保温袋挤进来,洗得泛白的蓝衬衫裹着圆滚滚的肚子,额头沁着层薄汗。他踮脚扫了圈没找到板凳,便从袋子里掏出青瓷饭盒,金属搭扣 “咔嗒” 一声掀开,排骨的香气混着枸杞的甜腻漫出来:“今早四点就起来炖的,你闻闻香不香?还炒了清炒西兰花,在小饭盒里。”
“热天炖什么油腻东西!” 中年女人嗔怪着,却目不转睛盯着饭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被角,“医院食堂有营养餐......”
“你昨儿跟我视频时说想吃羊排。” 男人声音突然低下去,肥厚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吃不完我打扫,保证不浪费。”
“你还吃!” 中年女人伸手戳他肚子,腕间银镯子撞在床栏上叮咚响,“瞧瞧你这肚子,体检单上血脂都红成啥样了?我要是走了,谁盯着你忌口?”
“瞎说啥!” 男人急得音量拔高,保温袋里的汤勺晃出响声,“黄姨比你大五岁,乳腺癌术后都跳广场舞了......”
“我可比黄姨时髦,我要戴粉假发跳!” 中年女人忽然笑出声,眼角皱纹挤成朵菊花,“老头子,等我出院,你给我买个金项链?”
“好好好,” 男人忙不迭点头,从保温袋里翻出双一次性筷子,“先吃饭,凉了该闹肚子了。”
隔壁床忽然传来轻快的笑声。众人转头望去,穿香奈儿风粗花呢裙的女人正往手提包里塞口红,波浪卷发用玳瑁发卡别在耳后,半点不像刚抽完血的病人:“你们聊得热闹啊?我五年前切子宫,今儿又查乳腺 ——”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昨儿还跟客户谈成一个项目呢!”
中年女人愣住:“您、您这状态......”
“心态放平呗!” 女人啪地合上粉饼盒,对着小镜子补腮红,“我家表姐三十岁得胃癌走了,表弟四十岁肝癌没了,就我这快六十的老太太活蹦乱跳。为啥?该化疗化疗,该上班上班,昨晚还辅导孙子背唐诗呢!” 她提起爱小巧的铂金包,冲郑云倩眨眨眼,“姑娘,看我戴的钻戒 —— 我跟老伴结婚三十年,他上个月还送我红宝石项链呢!日子啊,就得热热闹闹过。”
她踩着细高跟走到门口,忽然转身从包里拿出三块手帕,给三张病床的病人每个人送了一块:“我闺女出差苏州买的手绢。记住啊,别把病当回事 ——”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宽敞了,病就住不下。”
病房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指尖跳成光斑。郑云倩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消毒水的气味都淡了些。中年女人叉起块排骨放进嘴里,男人在旁紧张地递纸巾,短发女人偷偷抹眼睛 —— 却在母亲看过来时,立刻绽放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