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少年似乎忘记了自己来到司洛身边的目的，每日变了法的讨司洛的欢心。
今日桃花粥，明日莲花酥，后日又换了新的口味和糕点。
每日几乎都不重样。
少年就好像真的只是来拜师学习仙术阵法一般，每天勤奋练习，昨日司洛所教，今日他便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有时候甚至连司洛都觉得他的天赋异于常人。
的确，如果忽略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一点，他确实是个好苗子。
司洛并没有怎么防备少年，如果有的事情注定要发生，那么做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不如顺其自然。
少年也数年如一日，勤学苦练的同时，每日都会给司洛做些糕点。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或许便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那让少年后悔万分的一件事。
*
“阿符，你当真想要修习时序之术？”
“是，师尊，请您务必……教给我。”少年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
但当司洛听到少年的答案时，她便已经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能告诉为师，你是为什么想要修习时序之术么？”司洛面色平静，少年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师尊，我……”少年祁符却在此时犹豫着开口，“我想……掌控时序之术是师尊的代表法术，若阿符能学会，也能给师尊更添光彩。”
连他自己都不信这样的理由，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极了，时序之术是师尊的本命法术，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样拙劣的理由就教给他呢？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师尊开口，只有一个字，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锤在他的心口。
他听到师尊说：
“好。”
其实也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师尊不要答应，因为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想如此……
司洛在心里默默叹气，背过身道：“随我来吧，今日起，我教你便是。”
“师尊，我……”
“跟上。”
留下这句话后，司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少年祁符按下心中纷繁复杂的心思，跟上司洛的脚步。
*
再后来，当祁符将时序之术能够轻易使出大概时，灵虚尊者找上了司洛。
灵虚尊者是上古八大神莲的点化者，经她点化后，司洛得以修成人形，成为司混沌掌时序的混沌真神。
“洛儿，听闻你收了个弟子在门下。”
灵虚尊者只是微微笑着同司洛说了这句话。
司洛便知道，所有的一切，灵虚尊者都已经知晓，包括自己答应教祁符本命法术的事情。
“是，尊者，他……是个好孩子。”
灵虚尊者闻言只是叹了口气，接着对司洛道：“洛儿，你之决定，吾本不该多加干扰，但——这事关你能否渡过那场劫……”
司洛顿了顿，道：“尊者，从救他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
灵虚尊者见她神色间毫无变化，便知她心意已决：“既如此，吾便不再阻拦，你随心便是。不过，洛儿，莫要将自己最后的命门也轻易交出，切记。”
“司洛……谨遵尊者教诲。”司洛垂首作揖，再抬头时，灵虚尊者已经消失不见。
*
月上梧桐，繁星缀天。
难得的晴月夜，月下之人却似乎并无心欣赏。
“阿符，你可知时序之术的命门在何处？”
司洛倚在梧桐树下仰头望月，青丝垂落如瀑。
祁符注意到她指尖捏着半块莲花酥，是今晨自己带来放在石桌上的那碟。
少年喉结动了动，“徒儿愚钝。”
“在心脏。”司洛忽然转身，月光透过枝桠在她眉心投下细碎光斑，“青莲本体生于混沌，根系缠绕时光长河，连通三千世界。你既已掌握时序之术，唤出时序之轮，该见过那些金线如何从心口生长。”
祁符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
他当然见过，只不过不是从自己身上。
在无数个午夜，当司洛闭目调息时，那些流淌着金绿色辉芒的脉络会从她的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彼时他总躲在屏风后，用自身的敛息术偷看那些金线如何编织成命盘。
“师尊为何突然……”
“三日后是千年一遇的月蚀之日。”司洛将莲花酥放回青玉碟，碎屑簌簌落在露水浸润的石阶上，“那时天地灵气倒灌，最适宜种下时序道种。”
祁符踉跄着后退半步。
原来师尊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无法从自己身上看到心口长出的金线，无法通过时序之术的修习唤出时序道种。
他也一直记得自己离开家之前，作为家主的父亲告诉他的话——混沌青莲唯有在主动剥离命门之时，时序道种才会显形。
而此时司洛垂眸整理衣摆的姿态，像极了当年在雪地里捡到他时，弯腰拂去他发间冰晶的模样。
月蚀当夜，祁符终究还是动手了。
当司洛心口的金线被他生生扯出之时，满天星辰都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天地也失去了颜色。
他这才发现那些金线并非纯金色，每一根都浸着血痕。
“别哭，”司洛抬手拭去他眼角泪痕，指尖温度却比雪还要凉，“你既肯用七年光阴与我虚与委蛇，这般毅力，当真配得上这时序道种。”
“师尊……”少年的泪早已凝固，他明明想说什么，开口却是哑然，只愣愣的看着怀里逐渐冰冷消散的师尊的身躯。
灵虚尊者赶到时，只来得及聚起司洛将散尽的一缕魂。
真神陨落的刹那，混沌神殿的花草全数凋零。
少年捧着时序道种呆立在原地，看着掌心带血的金线瞬间化作灰烬——原来司洛早已为他将命门修出时序道种，而他剖开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她等这场劫等了八千年。”灵虚尊者将那一缕化为六瓣青莲的幽魂收入袖中，面色无悲无喜的看着祁符，“你且记着，时序之术或能倒转光阴，却转不回一颗真心。”
似乎有什么从心底一点点的碎掉。
少年祁符轰的一声的跪在地上，沾染过露水的土地瞬间塌陷下去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