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反应，颅骨们纷纷噤声，篝火消散。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他第一时间是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因为他感受到了堕神躯已经被重新纳入了他的体内，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修复了？
秦尚远来不及仔细思考，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还在黑洞内部。
事件视界内部跟从外部看起来完全不同，这里不是一片漆黑，反而充斥着那些被黑洞捕获的、无比绚烂却又无法逃逸的光芒。
到处都是璀璨的星光，星光们相互交织成无数绚丽的图景，恒星演化归零、宇宙诞生毁灭。
有那么一瞬间，秦尚远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走入了宇宙这座舞台的后场演播厅，而他则是能够看清整场演出的导演。
秦尚远在这片空间中飘浮，他飘过的轨迹残留在原地，成为了另外一连串完全真实的他。
“那位真神出手，重新塑造了这个空间，顺便重塑了你的身体。”
艾无常缓缓说，但秦尚远听得出来，她也有些疑惑。
“怎么，不好么？”
秦尚远一边看着周围每一段宇宙的“重播”，一边试探着问。
“不算完全好。”
艾无常回答。
“真神没有善恶，也没有立场，如果祂出手‘帮’你，一定不会是因为好心......”
“而是因为，我这里有祂想要的东西？”
秦尚远立刻明白了。
但也迅速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那位真神是为了他身上的某件东西而来，现在的他也只能先给出去了。
“过去的法则决定了，越往上晋升，人性就会越稀薄，真神作为黄金之下的纯净生物，只会出于自身利益而行动。”
艾无常分析道。
“所以如果这位真神真的是斯旺，对我们来说倒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至少祂只是来要东西，而不是来寻仇的......只要你给祂，我们就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不......”
秦尚远心中，一个疑问始终无法得到解释。
“斯旺和安帕是结盟关系，如果晋升真神就等同于旧的人格死去，那么安帕为什么还会允许斯旺晋升？那不就等于任由斯旺毁掉牠们之间的盟约么？
“竖立一个立场可能与自己冲突的真神，这对还单枪匹马的安帕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牠绝不会允许。
“又或者说，我堕入黑洞后，这两头恶魔认为人类已经出局，所以开始内斗了？”
空间当中的光芒开始流动，如同万川正在奔流汇聚，又像是璀璨的幕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尽数抽走，无数星光汇到一只纤细、白皙如同雕塑的圣洁手掌中，变成了一颗蕴藏宇宙万象的玻璃球。
秦尚远察觉到了面前这位存在的强大气息，于是他先将目光落在了这颗玻璃球上，但随后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在玻璃球面清晰的倒影里，不经意间瞥到了这只手掌的主人，那张和自己酷似的、漂亮的脸。
瞳孔在瞬间放大。
秦尚远的手指抖了抖，呼吸瞬间加快。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这位缔造了这片空间的真神。
真神金色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扫向他。
“堕神躯......”
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秦尚远的耳畔，不像过去那样轻柔，却依然让秦尚远忍不住想喊出对方的名字。
“对我来说，暂时没用。”
真神眨了眨眼，秦尚远的上衣瞬间被火燃尽。
胸口不规则的火焰印记灼热地浮现出来。
秦尚远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想要的是自己体内的火核质。
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位真神级别存在需要完整的火核质，那就是继承“路西法”之名的新任天使。
而路西法死后，他残缺的位格，只被一个人“继承”了。
秦尚远嘴角动了动，他想问以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问以乐你是不是跟哥哥开玩笑？
可面前这个和“秦以乐”同一张脸的存在所散发出的气息，无不在昭示着祂的无上伟力。
这根本就是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天使！！！
祂的眼中再也没有他熟悉的温度。
就好像那些过去他们一起经过的记忆，早就在一场他根本就不知道的晋升中，被烈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火核质几乎是在瞬间被抽走，秦尚远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因为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很好。”
天使收纳了燃烧状态的核质，冷漠地赞许道。
“作为交换，我可以把你送回你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周围的漆黑空间几乎是在瞬间变化，星光流转，像是电影镜头由远到近迅速拉动。
真实王座投影的力量，在身为真神的天使眼中，似乎并不值得一提。
罗素家族的穿梭机再度出现在了秦尚远的面前。
“那不是以乐，对么？”
秦尚远喃喃问。
他迅速适应了火核质的缺失，因为对他来说，火核质的丢失远没有确认另一件事重要。
“......”
艾无常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
“你能感知到的，对么？她现在......没在船上。”
穿梭机安静地停泊在宇宙中，秦尚远认得出来，这艘船依旧停在原来的位置，就连观测矩阵的角度都几乎维持着原样。
可唯独少了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静止的观测矩阵忽然转动，镜头对准了他，信号灯闪了几下。
秦尚远认得，那是兰斯洛特设下的灯光信号，意思是即将打开舱门。
兰斯洛特还在......
脑海中浮现出兰斯洛特热情的笑脸，失神的秦尚远终于在此刻找到了一丝依靠，缓缓朝着舱门飞去。
他和往常一样登上穿梭机，这一次却没人迎接他。
在过去，都是以乐静静地等在这里......
哦......差点忘了，她说过自己不喜欢“以乐”这个名字。
因为她说自己是害死了许多人的罪犯，因为她说自己要用一生来偿还这份债务。
因为她说过去有许多人因“圣女”而死，所以她不允许这个名字被人遗忘，也不允许其中沉重的罪恶被时间冲淡。
所以她一直都让秦尚远叫自己“圣女”。
可是这个笨蛋......分明在自己叫她妹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像是小鹿一样活蹦乱跳的开心，都已经藏不住了......
一千多年前，大唐长安的烟花夜。
三百多年前，英国伦敦的马车上。
不知不觉，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啊......
秦尚远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像是有什么缺了一块，空荡荡的，就连呼吸都会觉得有些疼痛。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身为哥哥的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呢？
无论她是凡人、恶魔又或者是真神......妹妹就是妹妹啊，就像是当初妈妈一眼认出他是从未来回来的一样。
真相是什么，他在看到“天使”的一瞬间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