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身的毁灭，古尔维格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被金色矩阵封锁的书页竭力挣扎出不到一寸宽的缝隙，缝隙之中，蠕动的字迹扭曲着显现。
汉字、英文、拉丁文、甲骨文、楔形文、玛雅文字......各种文字变幻着纠缠，最终汇聚成了这本命运之书的愤怒：
【命运何等高贵......】
【岂容这般枉死！】
【我......窥天簿·古尔维格！】
【当诛伐叛逆，重耀神荣！】
在遥远的过去，窃取了空间颅骨的犹格·索托斯被称为“智慧终极”，牠因为能够自由地穿梭时空而拥有了近乎无穷无尽的知识。
然而论通晓一切，记载一切宇宙命运的窥天簿古尔维格，只会在犹格·索托斯之上。
它是那位无名之神自黄金坠落的瞬间，从那座无上国度中抽离的、最为精纯的一部分。
如今却忍受着物质的局限，屈居于这一份极小的书册之中。
可为了那位神明的重铸大业，古尔维格无怨无悔，只是今天忠心耿耿的它却要命丧叛贼之手，其心难安！
更加炽热的赤金光芒从矩阵的重重锁链下猛然迸发，无数大小不一的炼金矩阵在宇宙中展开，被黑洞的引力弯曲成流动静止的金光！
迄今为止窥天簿所知晓的所有炼金术在瞬间完成施展！
下一刻，完整的书页从艾无常手中挣脱，散作漫空纷飞的残章！
这里仍旧位于黑洞的边缘，扭曲的引力或许能够束缚暴走的堕神躯，可却再也没法束缚豁出一切，近乎自杀的窥天簿。
残缺的金色人形弯曲着，由每张书页中溢出的光芒汇聚，可等到那些赤金色的粒子汇聚而成，它便不再受到引力的影响而扭曲成光流。
与此同时，刺入堕神躯体内的符文之刃也被它在瞬间爆发的灵质冲散，艾无常正在进行的仪式就这样被它硬生生地打断！
其实谁也没讨到太多好。
窥天簿虽然凭借着自身源于黄金国的特性能够强行挣脱真实王座的束缚，可这对它来说也算是重伤。
挣脱真实王座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仅仅只在边缘区域都是这样的下场......还好它没等艾无常真正靠近王座就逃了出来。
古尔维格低头端详自己具现而出的残破人身，它主动撕毁了原本作为自身容器的书册，使得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能够悉数释放。
但它现在也还只能依托于这些四散的书页存在。
知识归知识，但运用知识是需要资源的，它所拥有的魔灵也在刚才的挣扎之中一次性释放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逃脱之后，古尔维格或许需要用上千年的时间来养伤。
【逆臣......】
【只配死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里。】
散落的书页中浮现出两行不断变换的文字，金色的残躯人形低头，没有聚焦的双眸望向那头在引力中扭曲的狰狞恶魔。
就像一池颜料被打散的水，那里的一切都在混乱中流动。
让秦尚远晋升卢恩王的仪式已经被它中断，而艾无常也已经无法逃出这里了。
没有外力的干预，他们只会任由黑洞的潮汐力牵引自己到王座真正的中心。
在那里，就连时间与空间也会彻底失去意义。
秦尚远的意志会被彻底杀死，而艾无常会随堕神躯被封印在那轮燃烧的漆黑中。
【飞蛾扑火。】
【作茧自缚。】
【艾无常，你赌输了。】
【等到神真正醒来的那天，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漫天的书页翻卷，托着漂浮的金色人形缓缓转身，朝着王座之外游离。
直到来到王座真正的、最外围的边缘。
古尔维格的动作突然迟滞了一下。
自己的下半身，好像被什么绑住了。
静默了几秒，这位命运之书猛地回头，眼中散漫的金光忽然凝固。
一只嶙峋漆黑的爪子从斑斓扭曲的空间中直愣愣地伸出，正牢牢抓着古尔维格的书页。
无数金色的锁链从那只爪子的掌心延伸而现，困缚在它的每一张书页上。
【艾无常......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
【你不是......】
那团扭曲混乱的光线随着引力的减弱而恢复正常。
魁伟而妖娆的恶魔在冰冷与死寂中缓缓抬头，红瞳炽热，她对着古尔维格冷冽地勾起了嘴角。
头上的那对巨角向后弯曲，宛若君王的冠冕。
“晋升卢恩王？”
古尔维格感受到了来自这具魔躯之中意志的声音，那两股声音雌雄难辨，完美地交叠在一起。
是啊......
艾无常这个逆贼，难道不是要舍身帮秦尚远晋升卢恩王么？
古尔维格愣愣地凝视那双炽热的红瞳，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是一种由“未知”带来的畏惧，而在与堕神有关的事件之外，古尔维格知晓完全的一切。
过去，古尔维格一直是冷漠的旁观者，偶尔出手修正命运的走向。
贩夫走卒高官贵胄，世纪演变王朝兴替......一切命运对它来说都是几行不痛不痒的文字。
对于高高在上的它而言，“未知”从不存在。
可今天，它第一次被卷入命运之中。
“我们当然是骗你的啦......”
那道雌雄难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古尔维格只感到深深的恐惧。
它想要逃。
可先前为了挣脱王座引力的束缚，它已经用尽了几乎一切的底牌。
此时此刻就算它再怎么全知，也没有灵质可用。
漆黑的恶魔宛如从深渊中苏生那样，缓缓挺起爬满熔岩血脉的胸膛。
指爪中炼金矩阵的光芒骤然暴涨，灵质锁链无声地释放包围散乱的书页，爬上古尔维格由灵质构成的残躯。
【骗......】
【你们竟然骗我......】
【可我真的感受到了艾无常......心碎的心情！】
古尔维格只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说真话么？不演得真一点，怎么能保证骗得过命运之书？”
秦尚远和艾无常异口同声，低哑中带着嘲弄。
“我们可是......恶魔啊。”
暗红魔瞳在瞬间拢成细缝，艾无常握住指爪，灵质锁链织就的金色网罗骤然收缩！
古尔维格残破的金躯顷刻破碎，散落的书页在这一刻复原如初！
锁链消散，一本厚重的古籍还原到恶魔掌间，占据封皮的那只龙蛇之眼直直瞪着艾无常，在不甘和愤怒中又缓缓阖上。
“这才是合格的晋升材料。”
艾无常低头，看向手中终于消停的窥天簿。
“真正钓起鱼之前，要先把鱼的力气消耗殆尽。”
意识之海。
一切平稳落地的秦尚远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先是用黑洞的引力强行束缚堕神躯，然后假装玉石俱焚，骗出窥天簿的大招，让它把我们从强引力场里带出来......”
秦尚远心中五味杂陈。
“你怎么想出来的？”
艾无常沉默了片刻：
“其实这是我本来的计划。”
“？”
“在地球上，和索尔碰面之前我就想好了。”
艾无常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带你去找他？”
“......”
秦尚远也沉默了片刻，喃喃着开口。
“难怪......你当时演得那么好，要不是我亲手用炼金符文伪造了那些卢恩，我真会觉得你是来真的。”
“因为我真这么想过。”
艾无常望向极远处那轮沉默燃烧的黑洞。
“这样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
“我和你，就是这场盛大落幕唯二的两位主演，这也是我为自己身为逆臣的命运掘好的坟墓。
“可是我怕你又扇我耳光。”
说到这里，艾无常自顾自地笑了。
“你也知道？”秦尚远有些无语地擦了擦鼻子，“以后别给我搞这种以身献祭的剧本，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知道啦。”
艾无常笑得很开心。
“我的神明。”
“我离神还远着呢，”秦尚远摆了摆手，“现在顶多算是神经。”
“你我携力，这天下岂有一合之敌？”
艾无常桀骜飞扬地一笑。
“那席唯一的神座迟早会是你的，到时候我艾无常，就是新神的首席神官。”
说罢，她扬起恶魔的头颅，望着璀璨蜿蜒的宇宙星空。
这里引力的强弱对于晋升主教来说刚好。
“踏上虚伪的晋升之路，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