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这句话只是说给勾着脑袋的王小凯听的，他可不想看到这个小傻帽混流水线还和以前一样吊儿郎当，或者是意志消沉，要是那样的话，那还不如和杨伟一样，在外边随便做点小买卖，他也不是不能支持他。
但是他知道王小凯和杨伟不一样，王小凯要的是出人头地，王小凯有很多不甘心，问题在于不甘心顶鸟用？
你得自己支棱起来。
然而，领导一张嘴，下属忙断腿。
张云起说的这番话，确实也不太好和其他人解释，他喊大家进包厢吃饭。但这搞得其他人看着他走向包厢的背影有些面面相觑，对他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眼下在食堂吃饭的都是流水线工人，现在爱华电子80%的职工也都属于生产部的流水线工人。张云起要么说的就是这一块。这一块的经营管理，是柳东盛主负责的。
作为国营企业的青壮派厂长，这方面他其实做的不错，当初红星电子被迫破产重组的时候，生产管理和经营效益都是非常好的，红星电子被干掉，纯属天灾人祸。
现在爱华电子的班底，就是以红星电子厂那一批技术扎实的职工组成的，柳东盛依照质量管理体系1so9001的标准整肃管理，配合刘强领头的技术部进行试生产，各个方面都做的有条不紊。但张云起的这番话，倒是让他有些惶然了，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让张云起不满意，需要进一步整改和完善。
柳东盛很清楚这个年轻人的为人处世风格。他亲身经历过张云起当初涉足江川电工行业全面重组案的全过程，目睹了张云起是怎么一步步把森海集团董事长赵世明逼入绝境，并且虎口夺食，生生为杨家荣从高山嘴里夺下江川象山路24号黄金地皮！心智老辣坚硬，手段是不简单的。
“没事没事，现在咱们爱华电子各条线筹备运作的都挺好，发展势头强劲，老板的意思就是希望爱华能够更好。”这时候还是元老王贵兵笑着开口缓解了一下尴尬气氛，招呼大家去包厢吃饭。
爱华电子知道王小凯和张云起关系的只有王贵兵和杨瑾。
但是他们也不敢讲什么。
王贵兵看着王小凯勾着脑袋端着饭盆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张云起越这样，越说明张云起看重这小子。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领会这番深意了。
王贵兵掌管着爱华电子的后勤和人事，又跟了张云起那么多年，虽然张云起关于王小凯的事儿一句话都没说过，当初把王小凯塞进爱华电子锻炼一下还是小武给他传的话，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眼下先让王小凯蹲一波流水线最辛苦待遇最差的工种，磨磨性子，体验一下生活的不容易，等到老板启动市场运作以后，再把这家伙调到市场部，那里最容易出成绩。一旦出了成绩，以他和老板的关系，往上爬的速度，大概率可以和火箭比一下。
吃过饭后，张云起一行人去了联众。
眼下爱华电子和联众虽然都是张云起的公司，但联众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不少，至于爱华电子，张云起明确表示先拿出15%的股权期权出来，用作胡志标、刘强、柳东盛等高管的激励，这部分期权除了利润分配权外，也能够进行行权，变成实质性股东。
鉴于影碟机市场爆发期过快过猛，市场行情回落也极快，让人大跌眼镜，行权周期张云起定的很短，一年，单次行权股份数额为50%。这样能在市场爆发时最大程度满足高管们的野望和激发他们的斗志。
既然是两家公司的合作，双方又涉及到这么多股东，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
当然，以两家公司的关系和张云起的话语权，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费口舌。合作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
关键在于两家公司怎么合作。
对于张云起在商业层面上的眼光，联众的联合创始人兼总经理余林是从不怀疑的，他早就知道张云起在运作影碟机项目，并且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财力资源，现在张云起要将爱华影碟机华中地区的市场给到联众，余林自然高兴。
张云起的目的很简单。
从联众这边弄一部分预付资金出来，支持爱华电子的前期生产经营。因为他需要考虑到爱华电子销售层面和大规模批量生产以及原件采购的巨量资金投入的问题。
按照胡志标的说法，爱华电子正式投产以后，月产量大概在3000台左右，这样的产量应付九五年的影碟机市场也还行，但是等到16年，这个产量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要知道，今年年底，国内影碟机月销量就有望突破十万台，全年销量可能会达到一百五十万台。张云起不知道确切数据，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到了1996年，Vcd的销售突然呈狂热的上升态势。一季度，Vcd销量比上年同期增长绝对能破100%，二季度增长直接翻两倍，四季度Vcd的销量应该能够达到上年同期的7到10倍！全国Vcd销量达600万台到700万台没点问题。
影碟机因此而正式步入火红年代。
张云起知道这个大势，所以他需要让爱华电子具备瞬间提升产能的能力，这样才能够领先同行们，在竞争对手还没反应过来时，精准应对市场的井喷式增长，不至于像前世的万燕公司一样，到96年市场爆发的时候，因为缺钱，萎缩到无货可销，最后这个先行者落得个倒闭的下场。
基于这一点，尽管新厂才刚刚落成，市场还没有正式运营，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影碟机黄金96年，扩大产能，打造大型生产基地的事情张云起已经需要提前谋划。
这当中最关键的还是资金的问题。
爱华电子需要本地政府和银行的大力支持，也需要渠道商的大力支持。除了现货现款这条政策，张云起还希望有实力的渠道商能够预付一部分款项，在这方面，联众要做华中地区的总代，就必须起到表率作用。
基于联众当前的经营情况，尽最大努力能拿出多少钱支持兄弟公司爱华的发展。这是双方高层谈的核心。
就这个问题，双方七八个高管在会议室里谈了个把小时。大的异议没有，张云起直接拍板联众拿两千万的保证金。当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可能为了爱华就真的抽干联众的血，联众作为华中地区的总代，优先提货和产品价格等各个层面的优惠必须得安排上。
这些具体的细节，需要双方负责具体经营的高管按照实际情况沟通。张云起没有精力参与，接下来他想找余林好好谈一下联众下一步的发展规划问题。
这几年里，联众确实借着爆火的小霸王系列产品赚得盆满钵满，一下子成为了华中地区实力强劲的大经销商，再有张云起先知先觉的眼光加持，代理经销的多款产品在市面上款款爆火，再加上92年到95年是卖方市场，挣钱能力确实很强，比联盛集团还要强，但这种代理经销模式有它的弊端，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产销两端对中间的渠道商挤压只会越来越严重，联众想要进一步发展，成为一家如联盛一样有辉煌前景的集团性的企业，在经营模式上是需要转型升级的。
只是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事。
高考已经结束几天了，一堆事情的张云起今天还要去学校估分填报志愿。
初见现在应该在家里等他，他看了眼时间，打算先让余林和胡志标先谈具体业务合作的事情，他填完志愿，再回来和余林单独聊聊联众的事。
想到这里，张云起打断了大家的交流，说道：“你们先聊，我去学校估下分，填个高考志愿再来。”
大家听到这话，都是笑。
刚刚还在谈着上下几千万的生意，回头就得回学校当一名即将高考估分的高中生。这个落差就有点夸张。
胡志标笑着说道：“老板，你有必要争取搞个高考状元，到时候大力宣传一下，高考状元加爱多董事长，绝对有吸引力，咱们的产品包管爆火！”
“想法是不错，但这事儿你只能在梦里实现了。”张云起笑着回了一句，他留下一众开玩笑的高管，起身离席，开车回家。
初见在家里等张云起。
张云起进门的时候，初见正盘着细长的双腿在茶几旁剪风铃草的枝叶，阳光透过别墅落地窗洒在她清澈的侧脸上，白的透明。
这几天她有时会和班上玩的好的闺蜜出去玩，状态和心情都挺好的。
去学校的路上，张云起问道：“昨天和余青青她们去哪里玩去了？”
初见把她剪好的一纸袋风铃草放在中央扶手箱上，说：“女孩子都是逛街的。”
张云起笑道：“有没有买漂亮衣服？”
初见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有。随后她转移话题，抿嘴笑着说：“我们还去北湖吃了烧烤的。”
张云起好奇：“都有哪些人呢？”
初见说：“青青，小蕊，刘子城，田壮壮还有四个青青带来的朋友，有男生有女孩。”
张云起道：“我媳妇这么漂亮，那些不认识的男生还不得献媚呀，说说看，你吃的烧烤是不是他们烤的？”
初见抿嘴笑：“你吃醋么？”
张云起理所当然的点头：“刚喝了一瓶82年的山西老陈醋。”
初见笑的开心。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小脸上，清澈极了：“那下次你也要去，我只吃你烤的烧烤。”
张云起点头说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初见，马上到学校要填报志愿了，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初见侧头看张云起：“什么？”
张云起笑了笑：“其实高中填报志愿的事情，究竟填哪个地方的大学，我心里早就想好了，我也知道你一直想问我，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只是因为在高考前，我有点担心因为这个，可能影响到你的学习状态。”
初见点头说：“我知道的。”
张云起说道：“那就好。这些年里，我是亲眼目睹了你在学习方面吃了多少苦的，你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考进清华北大，虽然这里面有很多的因素，但天道酬勤，我很确信，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初见心里已经略略的有些紧绷了起来，就像被慢慢攥紧的一块海绵：“你，打算填报哪里的大学？”
张云起耐着心，轻声说道：“我呢，你知道的，我的事业都在江川，湘南省，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很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不是说我为了公司发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现实就是如此，这就是一个人际关系的社会，我每往前走一步，就会触及到很多的人，有些人给我起到了巨大的助推力，有些人起到了反作用。说的再直白点，官商官商，没有官哪里来的商？我目前的能量和势力范围就在江川，顶天了也就是湘南省。这是我选择大学时最现实层面的考量。我需要基于这个大本营，获取各类政策和资源的支持，深耕下去，然后一步步走出去，走向全国。”
张云起侧头看了眼初见，伸手握住她有些凉的手：把她攥紧的手指轻轻掰开，抓进手心里：“所以，我不能一边陪你一起去燕京念书，一边在湘南这边经商。初见，我打算填报省城里津市的大学，应该是湘南大学。”
奔驰车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了。
在空调冷空气的吹拂下，那一纸袋风铃草轻轻摇曳，初见的眼睛里，有窗外成荫的香樟树，一颗一颗地退过去。
长时间的沉默，初见了收回目光。
她笑着，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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