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车内谈判”已经过去五天，今天是周四。
本该是他能自由安排的日子，或者依照谈判安排，去陪张蓉榕。
但江漓此刻坐在教学楼的教室里，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
他原以为，谈判成功之后，日子能好过点。
两位“前女友”达成了共识，自己总能喘口气。
可事实却是，心不累了，身体更累了。
李可可和陈妍虽然表面达成协议，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早已看出两人并未真正和解。她们几乎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合，仿佛彼此间设了雷达，一察觉对方的存在，就自动避让。
当然，这种情况可以理解。
普通情侣分手后都会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有着深仇大恨的两人。
可在二人之间来回奔波的他，却像一根随时可能被扯断的皮筋。
而且，两人都变得格外敏感。
稍有哪天陪得晚了一点，或是消息回得慢了一些，就能让人立刻低气压，或语气带刺。
江漓感觉自己活得像个螺丝钉，不停转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
“原来和平也是种折磨。”江漓在心里喃喃。
李可可和陈妍达成和解，各自分配好了“时间份额”，看起来皆大欢喜。
但江漓明白，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新的试探与角力的开始。
忽地，一阵柑橘味的清香夹杂着兰花的幽香飘来。
江漓回过神，转头侧目看向身旁坐着的陈妍。
陈妍穿得格外得体，身着浅灰色真丝衬衫，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姿，下搭纯白短裙，更显双腿修长。
她的指尖轻撩起一缕发丝，露出耳垂上山茶花形状的耳钉，手腕上的银质手镯与手指上的同色系戒指相互映衬，整个人宛如珠宝橱窗中的模特，光彩夺目。
此时，陈妍正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江漓。
当江漓的目光也投向她时，陈妍并未躲闪，反而大胆地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捏了捏，随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漓温柔地询问。
“你一周陪我两天，现在两天都用完了，只能等到下个星期了。”陈妍撅起小嘴，显得有些不满。
自从她与李可可达成暂时休战的共识后，江漓对她的态度也明显转变，不再抵触和她相处。
这种被接纳的感觉，让她感觉很舒服。
紧接着，她主动靠近，紧紧抱住江漓的胳膊，身上散发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她用委屈巴巴的语气请求道：“这周能不能再多陪我一天呢？下次我生理期的时候，多给你放一天假，好不好？”
江漓闻言，无奈地苦笑。
“一周七天，我们有五天都在一起，这你还不知足？”江漓语气平和地说道。
陈妍撒娇地晃了晃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你就再多陪我一天嘛，就这一次。”
江漓深知陈妍的性格，一旦这次答应了，那么一定会有下次，下下次。
不得已，江漓只好搬出另外一尊大佛来，“你不怕被她知道。”
“只要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陈妍立刻回应道，试图说服江漓。
然而，江漓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一碗水得端平。
陈妍仍不甘心，一直纠缠到下课铃声响起。
见江漓始终不肯松口，她也只能无奈放弃。
不过，在起身离开之际，她又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如果你这周能再陪我一天，我可以把灭门惨案的卷宗拿给你看。”
这话让江漓原本坚定的内心不禁动摇起来。
重生前，他只是吃瓜群众，对这件事知之甚少。即便现在看到卷宗，对改变结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倒是对楚珊珊的具体死因很感兴趣。
“怎么把那个小丫头给忘了？她不也是重生者吗？”江漓忽然想起了童乐乐。
她曾在日记本里透露自己也重生了，只是年幼的她将此当作一场梦。
如果找到她，将重生前后的情况一对照，问题所在自然一目了然。
但是，真的要去找童乐乐吗？
好不容易才和她撇清关系。
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明天吧！今天我打算休息一天。”江漓最终还是妥协了。
陈妍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知道这招对江漓奏效。
“休息一天也好，你可不能把身子累坏了。”陈妍露出蜜汁般的笑容，起身准备离开教室。
刚走出去没两步，她见教室里人不多，立刻转身快步走回，手握住江漓的下巴，轻轻捏起他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陈妍娇俏地留下一句“先收点利息”，便快步跑出了教室，留下江漓独自愣在原地。
同一时间，张蓉榕站在舞蹈楼更衣室的镜子前。
她把头发拢起，重新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发绳绷得很紧，像她脸上的表情。
右腿的假肢包得极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换了更贴合的一层包裹。
空气里有一丝消毒水的味道，是医用绷带留下的余韵。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很短，像一滴落入热油的水，眨眼就没了。
她心里清楚，这种绷紧神经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她走出更衣室，一边走，一边回想昨晚的最后一遍舞。
她确实落地了，但不是最完美的那种落地。她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她一边走，一边用指尖按压右腿，那里还在轻轻跳动着，像某种微弱的报警信号。
“还不够……”她喃喃，“还远远不够。”
她忽然想起一句老师说过的话：“真正能站在舞台中央的，不是最完美的人，而是最不怕摔下去的人。”
可她怕。
她怕的不只是摔下舞台，还有——摔下江漓的世界。
排练室里，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每一次假肢关节细微的摩擦声。
张蓉榕站在镜前，深吸一口气，随即像上了发条的精密器械，开始重复那套动作。
旋转、落地、踢腿、跳跃。
单薄的训练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每一次旋转落地，右腿传递来的那微不可察却无法忽视的迟滞顿感，都像一根细针扎在神经末梢。
但她没停，也不能停。
镜中的身影倔强地重复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镜子里那个“不完整”的自己，仿佛要将那截冰冷的金属也灼烧成有生命力的肢体。
镜子的分割线将光与影精准地切分在她身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灰暗。
“我不可以掉下去……”她对着镜中那个模糊又清晰的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哪怕是最后一次。”
下一秒，她积蓄全身力量，再次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展开，绷紧的足尖划出一道追求极致的弧线。
然而，就在落地的瞬间，那细微的迟滞感骤然放大，右腿关节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平衡瞬间被打破，她踉跄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斜。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在地板上时，一道身影如风般掠过门口，冲了进来。
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和腰侧，帮她稳住了重心。
张蓉榕惊魂未定地抬头，汗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江漓紧蹙的眉头和盛满担忧的眼眸。
江漓不知已在门口站了多久，目睹了张蓉榕近乎自虐的练习和那惊险的一刻。
他扶着张蓉榕站稳，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汗湿的衣料。
他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张蓉榕，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无声的诘问，又像无言的叹息。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样练，不怕废了自己？”
张蓉榕没有回答，呼吸仍旧急促，睫毛上沾着汗珠，像一对沉重的羽翼。
江漓看着她那条被层层包裹住的右腿，又低声问：“疼吗？”
张蓉榕点头，又摇头，声音低得像蚊鸣：“疼。 ”
“歇会儿吧！”江漓松开手，走到音响旁关掉了音乐。
随后，他走到舞蹈室门口，提起地上的购物袋，走到张蓉榕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她。
排练室里恢复寂静，只剩两人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