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潮湿，夏夜的热气贴在窗户上，玻璃蒙着一层微薄的水汽。
街道上的喧嚣已经散尽，偶尔有车灯划破远方的夜色，却很快没入沉静如水的城市深处。
江漓站在公寓阳台上，手肘撑在栏杆上，低头查看手机。
陈妍的头像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他打字很慢，每一行都在心里过三遍：
【她愿意谈。】
几秒后，对面回复：
【你确定？】
江漓盯着屏幕，良久，只回了一句：
【我会尽力。】
他合上手机，回头看向客厅。
客厅里灯光柔和，空调低鸣。李可可披着一件薄毯，窝在沙发上，赤脚，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她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拿着遥控器换台，神情懒散。
看到他进来，她扬起脸，笑了一下：“你刚刚在和谁聊天？”
“陈妍。”江漓坦然。
“哦。”她声音里没有特别的情绪，“你跟她说我答应谈判了？”
“嗯。”江漓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轻声说，“谢谢你，李可可。”
“谢我干嘛？”她歪头看他，眼神有些无辜，“你不是说……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事吗？”
江漓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还潮湿的发丝，动作轻缓，像在弥补什么。
她顺势靠过去，头搁在他肩上，声音低低的：“我不想你夹在我们之间为难。”
江漓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收紧了些，俯身在李可可额头上吻了一下。
李可可羞怯一笑，看江漓的目光充满爱意。
“我去吹下头发。”
李可可慢慢起身，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风筒的嗡鸣声随即响起。
李可可站在浴室的梳妆镜前，一边慢慢吹干头发，一边注视着镜子中那张熟悉却又渐渐陌生的脸。
几秒之后，镜中的她，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阴影下的笑。
镜中的她眼神渐渐变冷，唇角挂着讥讽，“谈判？呵，不会真以为我会和陈妍那个贱人一笑泯恩仇吧！”
将头发吹干后，李可可镜前站了几秒，忽然转身，换上一张温柔的笑脸。
客厅沙发上，江漓望了眼浴室玻璃门后那朦胧的倩影，转而陷入沉思，开始筹划谈判事宜。
窗外的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城市的一角，寂静无声，仿佛一场更深的夜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天边泛起薄薄亮光，江漓离开了521公寓。他没有回出租屋，而是打车去了陈妍的别墅。
别墅位于学校东门，园林式结构，草坪修剪平整，石子路干净得连晨露都躲着走。
江漓按了门铃，没一会儿，门被打开。
陈妍站在门廊前，穿着一件象牙白真丝睡裙，外罩一件薄披肩，头发蓬松却整洁，面无表情。
“车钥匙在玄关柜子里，自己拿。”她说完，转身进屋，语气淡得像是在对佣人吩咐。
江漓走进玄关处，低头换鞋时顺势扫了一眼客厅。
落地窗前，一张米色长沙发上放着陈妍的笔记本和一杯没喝完的咖啡，她显然已经醒来一阵了。
“你真的决定参加谈判？”他开口问，语气平稳。
“你不是希望我去？”她回头，语调轻慢。
“我是希望你能理性一点。”
陈妍挑了挑眉，走过去坐回沙发，翻起笔记本，“放心，我不会失控。反倒是李可可……她有理智的时候吗？”
江漓没有回话。他知道陈妍的语气总带着倨傲，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优越感不需要刻意表达。
“我只问你一句。”她忽然开口，“她是真的愿意谈，还是你逼出来的？”
江漓沉默几秒，“她答应了。”
陈妍微微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好啊，那我就去看看，她到底想演哪一出。”
他不想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从玄关柜里拿出备用车钥匙。临走前，他看了陈妍一眼：“明天下午两点半，地址我发你。”
“知道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像是压根没把这次谈判当回事。
门轻轻合上，江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妍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外头逐渐隐去的引擎声，面无表情地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将笔记本合上，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本厚厚资料夹。
第一页上，是醒目的标题：《李可可行为模式分析》
她眼神冷了几分，唇角却缓缓扬起一个虚伪的微笑。
“和谈？她不会真以为，这只是为了江漓吧。”
她低声呢喃：“我也在赌……赌那场跨年夜，能不能像他所说的那样，被改写。”
清晨七点十分，江漓开着车驶回小区。
阳光逐渐升高，光线穿过车窗斜洒在他眼角。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个手肘倚在车门边，眼神沉沉。
车载音响正在放着一首老旧的情歌，歌词被城市早高峰的车流声压得模糊不清。
“私密、安全、不被打扰……”江漓低声呢喃。
他想便所有能租的会客屋、清吧包间，甚至考虑过城市边缘的某家咖啡馆。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妥——李可可和陈妍，哪一个都不是好相处的。
一个情绪敏感如刺猬，一个骄傲得像刀。
万一谈崩了怎么办？谁先动手？谁会受伤？
江漓头痛地叹了口气，把广播关掉。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像被时间压住。
回到他租住的小区，时间正好七点半。
江漓拿钥匙开门，一推开，门还没完全打开，就看见门后站着一道身影。
张蓉榕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背着轻便的舞蹈包，头发扎得一丝不乱，脸上还有晨练前的清透气息。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咦？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漓同样一怔，随即露出一抹带笑的疲惫神情：“没办法。不挨着你睡，我睡不好。”
张蓉榕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扬起：“信你个鬼，我上早课去了。”
“你还真是勤奋。”他换了拖鞋，站到门侧让开位置，“吃早饭了吗？”
“没呢，本来打算路上买。”张蓉榕眨眨眼，眼里带着点撒娇，“你要请我吗？”
江漓顿了顿，点头：“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张蓉榕笑得像清晨的阳光般灿烂，跟着江漓一同下楼。
江漓关上门的瞬间，忽然意识到，在这场即将来临的谈判风暴中，张蓉榕的笑，像是一根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细线。
而他不知道，这条线，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